在古老辽阔的北方草原上，各个民族往来频繁，交融渗透，活跃异常。西羌人、吐蕃人、吐谷浑人、蒙古人的身影交相出现在历史的大舞台上，他们与中原汉民族一样参与历史的创造，影响着历史的进程。

唐文化就是魏晋以来四百年华夏各民族文化融合的结果，是中原农耕文明与北方游牧文明结合、会通的产物。在文化大交流、大融合过程中，涌现出一大批反映北方游牧文化的代表性诗人，如岑参、王维、高适、李益等，他们的创作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反映了一代诗人对北方游牧文化的深刻感知。

今天，让我们跟随盛唐诗人的脚步，一起去领略边塞风光。

经过近三百年的分裂割据和民族融合，到了公元6世纪末，中国社会再次进入一个统一兴盛的时代。在隋末战乱中诞生的李唐王朝，从太宗、高宗、武则天一直持续保持着国力的增长，到玄宗李隆基开元时期达到了鼎盛。社会安定，交通畅达，物质生活富裕，盛唐游览之风盛行：“是时，海内富实，米斗之价钱十三，青、齐间斗才三钱，绢一匹钱二百。道路列肆，具酒食以待行人，店有驿驴，行千里不持尺兵。”骑着驿驴看天下，是盛唐才有的风景。

胸怀天下，悠闲又气度从容，诗人们在不断的移动中保持着对外部世界敏锐新鲜的感受力。当时诗人游历之地一为湘湖、吴越山水；一为北部及西北边塞。边塞当然多是胡地，如北部的居延、五原、金河、云中、雁门关，西北的阳关、玉门关、凉州、敦煌、酒泉、库车、疏勒、交河等，甚至是今天的中亚、西亚地区。浓郁的民族风情，迥异于中原的物产与气候，浩瀚的沙漠，漫长的边境线，数不尽的边关、边城，高高耸起的烽燧、长城，以及艰苦守边的将士，都让诗人觉得惊异甚至震撼，灵魂受到了洗礼。从玄宗朝王谏《安西请赐衣表》的记述中可知边塞军旅生活的真实情形：

臣奉某月日敕：令臣河西拣招五千人，赴碛西逐面防捍者。臣到安西之日，安西早已翻营。军令有行，困不敢息，铁衣不解，吹角便行。边庭路长，去去弥远，往还三万里，辛苦二周年。朝行雪山，暮宿冰涧，溪深路细，水粗（原文阙二字），大约一程，少亦百渡。人肤皴裂，道上血流；畜蹄穿阻，路傍骨积；征马被甲，塞草不肥；战士戎衣，胡风尽化。今边秋早冷，赤肉迎霜，臣准敕放还，实恐碛途冻死。伏惟矜慈育物，远念单寒，请令安西给付绵帛，盖其冻露，路免僵尸。生入铁门，死将不朽！

王谏的文章描绘了真实的边塞生活，感情深沉，语气恳切，悲悯之中怀有大爱。碛西（唐朝对西域的称呼），唐玄宗设碛西节度使，治所在今新疆库车附近，统辖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通往安西的道路艰险异常，危机四伏，自然环境极其恶劣，死亡的威胁时时刻刻存在着。王谏诉说离家之遥远、行旅之艰难、环境之恶劣、守边之艰辛、归乡之无期，但这一切又都融在了拳拳的报国之心中。结尾一句“生入铁门，死将不朽”，刚毅决绝与自豪之情尽在其中，足以让铁骨英雄潸然泪下。铁门，指铁门关，在今新疆库尔勒市北8公里处，南临塔里木河和塔什拉玛干沙漠，是“丝绸之路”中道的必经之路。岑参《题铁门关楼》描绘了铁门关之险：“桥跨千仞危，路盘两崖窄。试登西楼望，一望头欲白。”西汉张骞衔命两次出使西域都路经铁门关。班超出使西域也曾走过此路。玄奘去天竺取经，也是经过铁门关西向屈支（今新疆库车）和印度：“践流沙之浩浩，陟雪岭之巍巍，铁门巉崄之涂，热海波涛之路。”王谏于史无名，但凭这篇《安西请赐衣表》许多人也会将其牢记。

湘湖、吴越山水游为盛唐诗带来了清丽之美，而西北边塞游激发了诗人的英雄主义情怀，为盛唐诗带来了阳刚壮阔之美。出塞磨炼诗人的意志体魄，让人了悟生命，也锻铸诗歌奇高的风骨。

诗人岑参一生两次进入西北边塞，远至西域，边地的风土人情开阔了他的视野和胸襟，为其诗带来了奇丽、壮阔的美。

“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胡地奇景激人奇情、奇思，无论观还是写，都能出人手眼之外。这个“奇”的得来是与诗人两次边塞游历密不可分的。还有与岑参齐名的高适，入陇右、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幕不仅是他生活的转折点，也是其创作的转折点。

万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风。

日轮驻霜戈，月魄悬雕弓。

青海阵云匝，黑山兵气冲。

战酣太白高，战罢旄头空。

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

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

——《塞下曲》（节选）

这种充满视死如归英雄气概的诗作，正是西北边塞生活陶冶的结果。

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中所论述的“江山之助”，在盛唐边塞诗人的身上体现得特别鲜明和充分，如司马迁一样“雄奇雅健”“逸气纵横”的文学风格，都是在壮游天下之后获得的。出使过“胡地”、有“胡地”丰富生活体验的王维所歌咏的义气豪情，也与他丰富的边塞生活体验密不可分。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少年行四首》其一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使至塞上》

志存高远，激情万丈，豪气干云，这是盛唐人的写照，他们奏响的是一个伟大时代的洪钟大吕。

总之，北方游牧文化是一种具有鲜明的民族性与地域性的文化，豪情快爽，阳刚大气，充满魅力，深刻地影响了唐代的社会生活及唐人的价值观和审美趣味，培养了唐人的英雄主义情怀和品格，扩大了唐诗的审美题材，给唐诗带来了雄奇壮美的风格。

唐诗的繁荣离不开北方游牧文化和多方面的影响，而盛唐社会的开放、大气、昂扬向上，以及欣逢盛世的自豪感，也容易激发诗人的豪情、豪气。更可贵的是，唐人通过对异质文化积极合理的吸收、消化并融入自己的血肉中，最终创造了包括盛唐诗在内的辉煌灿烂的大唐文化。

本篇图文摘编自：《骏马追风舞——唐诗与北方游牧文化》、百度网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