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读|电影《长津湖》成全球票房冠军,从原著中再次进入“冬与狮”的历史现场
文学报 2021-11-15 09:00

近日,电影《长津湖》票房破56亿,成为2021全球票房冠军、中国影史票房总榜第二。续作《长津湖之水门桥》也正式官宣,发布了先导海报。作为《长津湖》的原著,电视剧《士兵突击》的前传,小说《冬与狮》塑造了一群英勇的志愿军战士,展现了长津湖战役的残酷和伟大,演绎出生死系之的兄弟情、战友情、家国情,以此致敬最可爱的人。

书评人史航在一次分享活动中说道:“兰晓龙的人物不仅一个是一个,他的人物还有一种精神血脉的传承感”,“兰晓龙的宇宙里没有黑洞,他的星星没有陨落,你以为消失了,他只是绕到你的脑后,再过一圈他又出现,在另一个温暖的故事里出现。”

在《冬与狮》的序言中,兰晓龙透露,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看到一位十八岁战士的照片,“他托着个橘子(也许是糕点),憋着乐,有点懵懂,生机盎然,有点跳脱”,内心被戳中,产生了创作的欲望。于是,有了《冬与狮》中的伍万里,一个活泼跳脱却无比勇敢的少年,在长津湖战争中,还有许多和伍万里一样年轻的生命,他们守护着身后的那个世界,兰晓龙曾借书中谈子为的一句话形容《冬与狮》的核心:“胜利需要证明。需要证明是记住过去,需要明白则是走向将来。”

《冬与狮》序

文丨兰晓龙

最近脑子里总是想起一个名字。

我不会说出这个名字,因为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安静,我喜欢。所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总想起来是因为他太年轻了,我难得如此认真地把他离开的那天和出生的那天做了个加减,不精确,但他还不到十九岁,实际上很多人会说,唉,他才十八岁。

唉,他牺牲了。他太年轻了。

总想起来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照片,出现在最最正经的官媒。照片上的他有点懵懵然,跟他别的照片一样总在憋着乐,手上托着一个剥了皮还没来得及吃的橘子,但也许是某种金黄色包装的糕点。身后是他用十八岁生命保卫的古老而又年轻的世界。

那副神情在野战部队是常态。看╳╳╳跟那自得其嗨便大喝一声╳╳╳。╳╳╳势必跳起来:到。啥事?

没事,老子练嗓子。其实就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又懒得费脑子组织玩笑。

在一个既要紧张严肃,又要轻松活泼的军营里,能被这么开玩笑的家伙通常都人缘极好。

逝者的照片来自生者的选择。一张生机盎然到有点跳脱的照片,而想记住他的人们,选定它作为他在他们心中的定格。因为他是这样,他就是这样。

我甚至感激批准使用这张照片的审查机构,因为那张照片上的他,很熟悉,又如此地与众不同。那一拨牺牲的不止他一个,但他是我印象最深的一个,深到心里隐然发痛……好吧,那几个也痛,但他最痛。

因为他才十八岁。也因为他托着个橘子(也许是糕点),憋着乐,有点懵懂,生机盎然,有点跳脱——就这么出现在正统得不能再正统的军媒上。

知道吗?就我个人的浅薄认知,这几乎是创造一个人物的基准盘了。在此基准上,再去找他的与众不同。是他的与众不同,不是作者的与众不同。

抗美援朝,跟你们一样,我看重后四个字,保家卫国。抗美援朝,跟你们一样,我不了解。此题材的小说我就读过一本,魏巍老爷子的《东方》,史料倒没少看,然而写剧本时是需要开着搜索引擎的。

我的老父亲据说参战了全程,然而他是个军医,窃以为他离战场很远;又据说他其实是个揣过43反(坦克手雷)的军医,然而还是窃以为他离战场很远,因为他是个军医。

了解,当你真想去了解时,就是个没上限以至无法达成的企望。一个人都是这样,连对我的老父亲都是这样,何况一场战争。我不是为可能犯错帮自己留余地,也不是抱怨当时我们很穷,而统计、归纳、留存实在是极需要资源和精力的事情。

我是说让我们认知,以至改变我们的,无非视野以内——这还是指乐于感知并且敏锐的人。实际上还可以五十米以内、十米以内、三米以内地一直递减,甚至在自己的脑壳以内。

网络来临,我们曾认为认知无限大,思想无限远,纭纭杂杂一通后,发现还不如视野以内。创作——不管哪种形式的创作——在我贫瘠的认知里,和一个小孩子拿到一块橡皮泥没有区别。

你得到一块橡皮泥,你想让它成为你想的那个样子,做到哪里,取决于你当时当地的认知和技能。也许过些年你会觉得它最好还是作为一坨橡皮泥存在——这样想有好有不好。

好的部分,你是个有艺术良知的人,你千学万学学做真人。不好的部分(但不能称为坏的部分),你自我计划太过,以至自我禁锢,锢到自己眼高手低,江郎才尽。

我一直试图做这样一种生物:不要觉得所谓创作比啤酒烤串来得高级。你几乎不会碰到十全十美的啤酒烤串,有时酒好肉不好,有时肉不错酒一般,有时酒肉都差劲,但桌上有个家伙很有趣。所以你不会拒绝啤酒烤串,就像不会拒绝生活本身。所以乐观地说,我习惯在缺陷中长大;悲观地说,我还得习惯在缺陷中变老。我们都一样。

所以那个十八岁,身后是雪山和高原的年轻军人,我不了解他,也了解不了他,我看见他双手托着个刚剥了皮的橘子,也许是糕点。

无法做到了解的我只好着力于那个剥了皮的橘子,也许是糕点。第七穿插连如是,第七侦察连如是,装侦七连如是,川军团如是,炮灰团还如是。

和你我一样,又如此与众不同。

他们托着他们剥了皮的橘子,也许是糕点,憋着乐,有点懵懂,有点跳脱,甚至有点滑稽,以至你一边悲伤,一边有点会心——会心是个很好的词,它让我这个视野以内的生物也觉得,无限也许还是存在的。他真年轻。他们真年轻。

小说选读

01

晚上,队伍来到鸭绿江大桥。

几千个脚步在轻微而又震撼地齐响,几千支枪械在几千个肩膀上往一致的方向晃动,几千个均匀有力的呼吸在夜色中荡漾。

前边是高耸的钢梁,这支队伍的先头已经踏上桥梁。

但是万里像快溺死一般使劲吸进空气,身处其中的方队在他眼中已经成了旋转的重影。近半负荷已经分散到了梅生的车上,可他哪经历过行军?

平河:“看月亮。”

万里麻木地看月亮,被汗渍成一团的黄色:“干吗?”

余从戎:“想你哥,想爸妈,哪怕你那只屎壳郎。反正别总惦着腰腿上痛得想割掉的那几块肉。乖乖,这背包绳,要做吊颈鬼吗?”平河帮他扯松胸颈上的五花大绑,垫了块毛巾。

于是万里的世界恢复了原本该有的样子:几千个脚步并未刻意整齐,但是绝对划一。几千个呼吸匀净得让万里安宁,应和着脚下钢盘水泥的轻微震颤。

千里背着全连仅此一支的PPSH-41冲锋枪走在队伍侧前,眺望钢梁外皎洁的月亮和蓝黑色的夜云。

万里:“鸟。”

余从戎:“哪有?小万里又说胡话了。”

平河张望万里看的那个方向,然后很生硬地答:“B-29轰炸机。”他可能还在后悔,因为他平时的表现绝不像有这份辨识能力,但他不是第一个发现的,防空号已经在很远的地方吹响,再被各单位主官用各自不同的方式传达,譬如七连就被千里的铜哨和梅生的口令双重传达。

梅生:“熄灭灯火。急速前进。”

火把和数量稀少的电筒全部熄灭。呼吸和钢梁水泥的震颤都剧烈起来,包括七连在内的整支部队仍保持着队形,以队列允许的最快速度冲刺行军。这不是亡命,要疏散你也得过桥再说,而一窝蜂撒丫子效率绝不如此时的有序。

这并不是短程。刚调匀的呼吸又混乱不堪,万里跑得眼里充血,但忽然又松快了些:余从戎和平河一人一只手,拖着他。

然后来自空中的引擎轰鸣声把呼吸和脚步声都淹没了。这不是一两架飞机,也不仅是B-29,而是包括护航机、战斗攻击机和轰炸机在内的一个完整机群,黯淡的云层中那些远程轰炸机若隐若现,因为速度缓慢又体形巨大,它们不像在飞行,倒确如其名——漂浮的空中堡垒。

迟缓又尖锐的呼啸又压倒了引擎,然后是压倒一切的爆炸。队列仍保持着,在比桥面高出两三倍的水墙中奔跑,水平投弹就是一整串地犁地,所以很快就犁到了他们正奔向的桥头,那是天崩地裂的土浪和火山,从万里的角度看,云几无间隙,所以他的感觉是整支部队正在奔向必死之地。

平河:“余从戎!”余从戎:“明白。”

万里还没搞清明白啥就被放翻了,身上的负荷全被余从戎卸走,而他稀里糊涂上了平河的肩——敢情是嫌他太慢。

于是平河一肩机枪一肩万里地开始奔跑,而万里也换了个角度看七连向着爆炸狂奔。有人被弹片击中,倒下,但立刻就被战友架起来,狂奔。

02

终于来到了鸭绿江大桥靠近朝鲜的一侧。部队在挨炸,绝非那种鬼哭狼嚎似的挨炸:他们冲出桥头,就立刻分散往两翼,不阻止后边友军的道路,并且连疏散都保持了队形。有白布的拽出来蒙上,就势让自己没入斑驳的雪地,没白布的则伏倒在斑驳的土地上——干沟里、丘陵间、焦树桩旁。

平河在奔跑,万里在他肩上颠簸,在颠簸中呆呆看着眼前的残垣:曾经是伴江伴桥的聚居之地,现在则是被炸了一遍又一遍的残垣,犹如月球的表面。

然后他被扔了下来,扔在雷公旁边——雷公正在掏出一块白布。

雷公:“谢了啊。”

平河摇摇头,走两步就瘫在路沟里捯气儿去了,全副武装加扛个人跑了小一里,他也够受的。

雷公:“趴近点!莫嫌老来丑——这破布盖不住两个人!”

万里开始尖叫。

雷公:“爆炸。好好看爆炸。炮排的人最该提防的就是爆炸。我都不敢让你碰能炸的东西。”

万里不叫了,呆呆看着,理智尚存但手脚瘫软,雷公只好自己趴在他身上,然后一块布罩住两个人。

炸弹还在连三接四,但居然显得很安静,因为被炸得沉静之极。

甚至连钢铁与火焰之中的死亡都是沉静的,没有惨叫,只有安静的牺牲。

雷公忽然开始乐:“像不像怕鬼的小孩缩在被窝里?”

是挺像。不论是他的玩笑还是周围人的表现都让万里也慢慢安静下来,而炸弹的落点也逐渐稀疏,远去。

03

各单位主官第一拨起身,“清点伤亡”“卫生员”的声音此起彼伏,千里在大骂“神经病”,因为团部的骑马传令兵在硝烟烈火中驰骋传令——轰炸方息,这实在过急了点。

那匹马急驰而来,几乎踏到了白布下的万里。雷公蹦起来一拳砸在了马脸上。

小传令兵费劲勒住长嘶而立的马:“第七穿插连,敌空袭猛烈,现决定化整为零,以营以下规模行动为要。你部可穿插狼牙山脉,抵达长津湖战区,再行集结!这是地图!”

千里接住了小传令兵递过来的信封:“七连明白。”

传令兵的小脸上绷着几千人大团的严肃,让万里生了同龄人的亲近之心,可对方已风驰电掣而去。万里夹着腿茫然走了两步。

雷公眼毒:“尿了还是拉了?”万里椒然:“尿了。”雷公:“啥时候?”万里:“那孙子冲我来那会。”

雷公:“天上那孙子,还是骑马那孙子?万里:“天上那孙子。”

雷公表示理解:“那还行。”他又在翻包,翻出条烂衬裤来,做好事却没好话:“换了去。这大冷天,保了你小命还得保小万里。”万里:“别叫我小万里。”

雷公:“哦,我是说小小万里。”

万里噎到没话,羞答答蹭到仅有的残墙后脱光了换裤子。那道残墙也就能遮住他的腰下,所以他一直茫然地看着部队,而部队沉默地收殓死者,包扎伤员。

千里打开信封,一张书面命令,与传令兵口头传达的无异,一张大比例地图,千里也在看着那里,最不愿意看到又不可能不看到的部分。命令已经看完,看痕迹多半是从课本上撕下来的。梅生也在看,脸子比千里还黑。

千里:“第七穿插连!集合!”

来源:文学报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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