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窦唯在演出现场打鼓

◎金兆钧（乐评人）

2000年春节过后，老同学范端给我打电话：有个朋友于乐认识一个老美想在中国开音乐网站，我们想音乐方面的肯定找你啊。

美国老板叫汤姆，不过三十岁出头，得克萨斯人，说得一口好汉语。

谈得很痛快，他只是说：我很信得过于乐，他说你是中国乐评人的number one，我就希望尽快搞起来。

我听了有点晕乎。还没见过这么痛快的出资人呢。

见了于乐，才知道汤姆带来了八百万美金，上海打算做几个经济类的网站，北京则打算做几个文化类的。范端负责模特网站，我负责音乐，搞先锋戏剧的牟森做戏剧文学网站。

虽然上了两年网，我对网络技术实际上是一窍不通，只是感觉有了丰富的内容，不愁没人来看。

有人告诉我，《音乐生活报》当时的一个投资人也正在筹办一个叫网蛙的音乐网站。我自然是信心满满：干不过咱们。

说干就干，我想了想，先想熟人，找了流行圈人脉十几个年轻人，让他们开始搜集资料。同时，我对宋小明说：这些音乐人的资料可以让这些编辑们去找，至于音乐版权就得咱们俩亲自出马了。

汤姆来了，看见我们很快进入工作，很兴奋。

当然，我还不了解汤姆的真实想法，后来才明白他也不关心内容怎么样，未来影响怎么样。他急的是尽快把网站开通，用他们的词就是“Launch”。然后就转手卖掉。

他带来的一个朋友叫斯蒂文，号称是COO，负责财务，我感觉他对财务也并不通，倒是对我有点质疑。一天晚上，我带他们到李季在三里屯南街开的“隐蔽的树”酒吧去喝酒。说着说着，斯蒂文的意思就是怀疑我是不是真的认识北京的音乐人，汤姆就对我说能不能请些北京的音乐人见见面。

我听了正中下怀，正好对面开“芥末坊”酒吧的秦齐也正好过来，我立刻跟他说：这美国老板明天请客，老秦你那儿地方大点，把滚圈里的朋友能请的都请来，啤酒、普通红酒和茶水我们包场。

第二天果然圈子里来了一大批人，我和宋小明连打招呼带介绍，大家且喝且聊。

到了十二点，我招呼了一声：哥几个玩起来啊，让米国人听听咱们的。

众人应声而起，窦唯难得地主动要求打鼓，周笛的吉他，秦齐当然的贝司，彼此说个套路就玩了起来。

过一会儿三宝也有点兴起，拿起小提琴加入，先是李季唱，刘欢高兴了也冲上场去用不知道什么语言开始唱歌。

我看看汤姆几个人，有点目瞪口呆。

我大声问：老汤！怎么样？

汤姆大声说：比纽约的乐队不差啊。

后来说起网站名称应该尽快注册了，查来查去，发现凡是我想的到的与音乐有关的中文域名翻译成英文都已经被注册了。

我想来想去：用“声纳”怎么样？

汤姆和我沟通一会儿，明白了，他和几个同伴一说，他们也纷纷点头。斯蒂文一查：OK，没有人注册。立刻把“声纳中国”域名注册上了。

我和宋小明先去广州，他事先给陈珞打了个电话：音乐人有一个算一个全叫上，金兆钧总是吃你们的，这次要请客了。

到了广州，果然大部分音乐人都在，一看长长地摆了一溜桌子，顶头的一张上却摆满了小瓶的红星二锅头。

我试图说说网站的事儿，大家并不在意，毕晓世叫道：小明、兆钧，不用多说了。你们哥俩的事无所谓啦，但是就有一个条件，这桌子二锅头喝完了，签什么都行！

众人起哄，宋小明对我说：得了，今天我来吧，你白的不行，别忘了签约。便和众人喝起。

我是趁机把合约统统签了，宋小明却是喝得不少。

闹完广州，我和宋小明又奔了上海，这次是当时的上海中唱老总周健潮帮着招呼。

上海的音乐家们当然不像广州的朋友们闹酒，不过也是尽兴而归，重要的是大唱片公司都给了我授权。实际上，这意味着我们已经拿到了当时几乎所有可能的作品使用授权。

汤姆想起来：如果能有个东西，一点就连接到全世界的音乐网站，我们这个岂不就成了世界第一？

我也不懂，去问雪村。他说：有啊，这软件叫Dreamweaver。现在是3.0版，就能做这种网页链接。

我把汤姆的想法说了。

一个星期后，雪村告诉我：叫老汤来看吧。果然，他做出了当时全世界几千个音乐类网站的搜索引擎。

老汤兴奋不已。

几经调试，“声纳中国”终于Launch了。

说起来非常滑稽，我们这些所谓在玩高新技术的互联网的人一点都不知道，在我们开干的时候，纳斯达克的崩盘已经开始。

至今我也不知道，汤姆拿着八百万美金来中国的时候清楚不清楚当时互联网产业面临的危机，或者是他明知道实际情况，还想在中国赌一把。

但网站Launch后，突然汤姆就不见了，说是回国拿钱去了。

我感觉到了不妙，但是每天看着“声纳中国”还是觉得颇有希望：我们开始时花的钱多，但是以后就不会这么烧钱了，维持下去应该没问题吧。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到处打听一下，唯一可靠的就是曾经热闹得不可一世的互联网经济正在进入严冬。我必须做出决定了。

我把员工遣散了，老汤出现了。他终于承认没有投资了，我的网站梦就此终结。

“网蛙”网站却是小本经营，还营运了很长时间，后来据说还是卖出去了。

2024.7.27

供图/雨驿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