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图那一口鲜吧。”云南省华宁县人民医院急诊科胡医生（化姓）对记者感叹，他每年接诊的野生菌中毒急诊患者中，有不少人是反复中毒。“去年吃了来医院急诊，今年还吃还来，有的人我都认识了。”

在2024年食菌季正式开始之前，云南省疾控就发布了2024年云南省有毒野生菌中毒风险分级地图。胡医生所在的华宁县，连续两年被划定为野生菌中毒高风险地区。

胡医生说，反复中毒，管住口舌之欲成了当务之急。其中最关键的还是更大力宣传，让人们真正意识到野生菌中毒的风险。

不同的态度：食客相当松弛医护十分紧张

在华宁县，一提起野生菌，食客们的“松弛”和医护们的紧张，构成了鲜明对比。

胡医生很困惑。不久前，他参加市里关于预防野生菌中毒的会议。“华宁几年前有两个（野生菌中毒）死亡病例，每一位老师都批评我们野生菌中毒防护不到位。”胡医生表示，他们已经很尽力地去宣传了，但“有的市民真是不太管这些的”。

胡医生值班的急诊室门外，几名分诊护士对野生菌高度警惕。她们告诉记者，自己和家人几乎从不吃野生菌，因为看到中毒导致肾脏衰竭甚至死亡的病例，“太揪心了”。

但在华宁县人民医院几公里外，刚过下午5点，野生菌火锅店已座无虚席。经营野生菌火锅店十余年的老板娘谈起“菌子”，嘴角总有掩不住的笑意：“比肉好吃，这是肯定的。”

“我们知道每年会有一些人中毒，但我们无法拒绝对野生菌的爱。”许多当地食客和游客表示。

云南野生菌分布之广、产量之大，全国闻名。

2021年6月，《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周报（英文）》刊登的文章显示，2010年~2020年，全国报告的10036起食源性蘑菇中毒事件中，云南报告的中毒事件、疾病和死亡人数最多，分别占40.0%、43.6%和41.0%。

而云南吃野生菌也吃出了一个大产业。2022年，云南省供销合作社印发《云南省食用菌产业“十四五”发展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以下简称《规划》）。《规划》提出，到2025年，云南全省食用菌总产量180万吨，综合产值1200亿元以上。

危险的“馈赠”：混在可食用菌里的“毒菇”

云南省疾控中心长期参与野生菌中毒调查研究的曾女士（化姓）告诉记者，在华宁，很多山上都长有火炭菌，当地人认为这是“大自然的馈赠”。

然而，这个馈赠却和剧毒野生菌在外形上非常相似，辨认难度很大。“火炭菌是我们在宣传中明确警示不要吃的野生菌，因为大家很难分辨‘火炭菌三兄弟’。”曾女士说。

华宁县人民医院急诊室门外，印有醒目的“严禁采食火炭菌”的海报，海报上“火炭菌三兄弟”的“合影”清晰可见。三种火炭菌学名分别为密褶红菇、亚稀褶红菇和稀褶红菇，外形犹如复制，但其中的亚稀褶红菇与另两种可食用火炭菌不同，有剧毒，且中毒死亡率极高。

公开信息显示，亚稀褶红菇是云南省中毒最严重的毒菌品种之一，历年来已造成云南省多人中毒、多人死亡事件，目前尚无特效解毒剂，只能对症处理。

6月初，华宁县农贸市场上野生菌摊位很多，记者拿着“火炭菌三兄弟”的图片向多名野生菌销售者进行询问，试图了解他们是否掌握“火炭菌三兄弟”的不同。

在华宁县亚玛综合农贸市场摊贩、野生菌火锅店供货商等人中，多数人表示自己不能分辨“火炭菌三兄弟”，只有一名供货商表示自己可以分辨。

“我们可以卖的野生菌种类是有限制的，这个不在我们卖的范围里，所以很少去辨认。”一名摊贩说。

这些经常跟野生菌打交道的摊贩尚且难以辨认剧毒野生菌，普通人就更难辨别了。

被娱乐化的担忧：中毒症状竟成了“段子”

云南的食菌季，也是野生菌中毒事件的多发季。6月以来，食用野生菌中毒的故事、调侃、段子屡屡出现在短视频平台、社交媒体的热点位置。

云南临沧市的李女士原本在抖音平台上粉丝寥寥。6月10日，李女士发布了一则姐姐食用“见手青”后致幻的视频，让她短暂地成了“野生菌中毒网红”。李女士在视频文案中称“云南一年一度的试毒大会，我姐帮我试了”，之后，这条视频得到20余万点赞，不少网友为了追踪其姐姐野生菌中毒的后续情况而关注她。

每到食菌季，网络上，毒蘑菇致幻可以看到“虾兵蟹将”“数学答案”的各色“体验”口口相传。网络平台野生菌商品下面，总有人问：“是不是真的能看到（幻觉中的）小人？”

当地人对野生菌中毒也不乏调侃，网上流传着云南当地人的一些说法，比如吃野生菌要做到“三熟”：对菌子的种类要熟、菌子加工方式要熟、去医院的路要熟。

在这些调侃和戏谑下，不少食客对野生菌放松了警惕。

“可能是每天都刷到野生菌中毒的段子，真的是轻视了中毒的危害，非常后怕。”在北京工作的李女士曾在云南吃过野生菌，但自己毫无野生菌烹饪经验。前段时间云南朋友给她寄来了野生菌，她自行烹饪食用后出现了中毒症状。

不断加强的风险宣传：医院、广播、短信，全方位“整活”

“对野生菌中毒的娱乐化、摆拍化表达确实该整治了。野生菌中毒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网上讨论的致幻只占很小的比例，更多症状是非常痛苦的。”华宁县人民医院急诊科一名护士说。

为了让野生菌中毒风险深入人心，云南各相关部门使出了浑身解数。

“野生菌在云南是一个很大的产业，而且长期以来，很多地方的民众都有食用野生菌的习惯，所以不能以简单的不采、不买、不吃的‘一刀切’的方式来开展野生菌中毒防控工作。”曾女士告诉记者。

发布有毒野生菌中毒风险分级地图，是云南省疾控近年来预防野生菌中毒宣传的重要措施之一。

“阿老表，咋过了，头晕肚子疼；阿表妹，闹着了，恶心见小人。大蒜呀，试毒呀，方法不可取呀；见手青，炒不熟，肯定要中毒。”楚雄彝族自治州人民医院急诊医学科和楚雄彝族自治州人民政府食品安全委员会办公室联手“整活”，用当地人耳熟能详的山歌做科普。

从村头巷尾的广播提示，到云南省食安办等部门发给全体云南人的预防野生菌中毒短信，关于野生菌中毒的宣传工作将一直持续到这个食菌季结束。“希望大家都重视起来。”胡医生说。

文/王辰元

供图/视觉中国

编辑/倪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