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春季的一天,我6岁的儿子雷奥有一次在外面遇见了邻家同龄的小女孩伊兹,两个小家伙都很开心,于是决定一起玩个游戏。玩什么好呢?雷奥想出一个主意,说:“我们谈一次恋爱吧!”可伊兹回答,“不,我想玩捉迷藏。”
转眼到了2022年的春天,雷奥7岁了。一天放学后,他拿着平板电脑,问起了那个和“爱”有关的问题:“你好西瑞(电脑的语音助手名字),你小时候有过爱情吗?”
我在一旁听着,对小孩子的童言无忌和人工智能对话这件事感到好奇,不知道它对于爱情的问题会有怎样的回答。
“妈妈,电脑说‘下面是我在网上找到的答案’!”雷奥跑到我跟前,拿着他的平板电脑向我汇报。我觉得应该率先拿出一个母亲的“真知灼见”,而不是坐等电脑为他指点迷津,于是故作高明地对他说,“我觉得小孩子也可以有爱情,因为小孩子比成年人更懂得什么是爱。”儿子看到我承认了成年人也可能不是什么都懂,很是开心,觉得他和我的心理距离又近了一点。
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雷奥和电脑的对话,这几年他已经把这个平板电脑当成了知己、导师、医生甚至有求必应的神一样的存在,几乎每天都会在电脑前发挥自己的奇思妙想。我和他的爸爸会陪他玩,但时间不长他就腻味了我们的陪伴,要去和电脑对话了。最初他向电脑提出的只是些有着具体意象的问题,比如“妖怪是什么?”“银河系有多少颗星星?”后来,他会提出一些个人化问题,比如“西瑞,你多大了?”听着电脑声音清脆地回答他“年龄无所谓,它只是个数字。”雷奥便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到底多大了?”而电脑也会继续跟他斗嘴,“我还没有拿到驾照,但这与我的年龄关系不大,主要是因为我没有人类的四肢。”
和电脑聊天久了,雷奥开始问一些更深入的问题,比如关于人类未来的生存:“你说太阳啥时候会吞掉地球?”电脑回答,“大约75亿年以后吧。”雷奥长出一口气,“哦,还好,那时候地球上已经没我了。”但接着,他又提出与之相关的另一个问题,“你说为啥地球上的一切都有终结?”这时他听到了一个电脑冷冰冰的回答,“我也不知道!”
电脑有着令人抓狂的避重就轻式的交流风格,有时候你向它提出一个保健问题,它会回答得有鼻子有眼儿,就跟自己用过那个保健方法而且很灵似的。但遇到一个不喜欢回答的问题,它就会狡猾地兜圈子。可是雷奥今天就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为啥地球上的一切生命都有生有死?”电脑回答,“我们好像有交流障碍。”雷奥对它的搪塞有些恼火,不耐烦地问,“那我会什么时候死亡?”电脑答,“恐怕我也没有答案。”
我问雷奥为什么要问这些呢?他说:“我只是想问个究竟。”
有时,对于雷奥提出的问题,电脑给出的明确回答,会比为人之母的我更有水平也更为理性。如果有些问题是儿子向我提出的,我会感到不安,而电脑则会淡定地给出答案。对于我平时“忌讳”的问题,儿子都会向电脑提出来,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那么丰富的想法。
这让我想起了著名作家、儿童插图画家莫里斯·桑达克,他在很多作品里描写了所虚构的孩子探险的故事,那些孩子有成长中的叛逆,有面临险境的恐惧,也有获得成功的惊喜。1993年,桑达克曾在电视节目里受访时说过,“让孩子有个自由发挥的童年,既是我喜欢的创作主题,也是我培养孩子的理念。”
其实和成年人一样,对于一些沉重的、难以回答的问题,孩子也会感觉到它们的分量。悲伤、恐惧、希冀、爱和痛……种种感受都令他们困惑,所以他们需要一个交流渠道。从某种意义上说,电脑和手机给了他们一个相对自由的话筒,让他们没有顾忌地表达思想。假如雷奥这些艰涩问题不是向电脑提出,而是向我提出的,我会感到自己作为一个家长的知识和见识的匮乏。我们在陪伴孩子成长的过程中,往往会遇到很多挑战,其中最重要的挑战之一,就是在一些令人感到不安的真相面前,我们习惯给予孩子过多的保护,以至于让他们无法看清真实的世界,我们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对孩子的爱。但是帮助孩子看到世界的多样性,要比将他们呵护在心灵的温床之中更有利于成长。所以说,成年人最好的做法,是不是应该给孩子一个自由发挥的“话筒”呢?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出,我想,也许应该问问西瑞。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