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宽松的黄衬衫袖子很长,有4个用黑线镶边的超大口袋,前面的搭扣经过多年磨损已经褪色了,但仍然完好。1963年,我大学假期回到家里,在翻看几袋妈妈打算送人的旧衣服时,发现了它。
见我收拾黄衬衫,妈妈说:“1954年,我怀着你弟弟的时候,就穿着它!”
“妈妈,我只是想在上美术课时套在衣服外面穿它。谢谢啦!”不等她表示反对,我就把衬衫塞进了行李箱。
第二年,我结婚了。怀孕期间,我一直穿着这件黄衬衫。因为我们在科罗拉多州,而妈妈和其他家人在伊利诺伊州,想念他们的时候,黄衬衫缓解了我的思乡之情——一想到15年前妈妈怀孕时穿过它,我就会笑起来。
那年圣诞节即将到来之前,我突然想起了这件衬衫带来的温暖,于是补好它破损的一只袖子,又洗净、熨烫,然后用礼品纸包好,寄给了妈妈。妈妈写信感谢我送给了她一件“真正的”礼物,并说它很可爱。
一年后,我和丈夫、女儿去父母家带回几件家具。当取出餐桌时,我发现桌子底部粘着一个黄色的东西——是那件衬衫!
我和妈妈的游戏就这样开始了。
再次回家时,我又悄悄把那件黄衬衫放到了爸爸妈妈的床垫下。而两年之后,我竟然在客厅落地灯的底座下面发现了它!那时我正在给家具抛光,这件黄色衬衫来得正是时候,我立刻穿上它干起活来。胡桃木的污渍,则给衬衫又增添了点颜色。
1975年,我和丈夫离婚后,准备带着3个孩子一起搬回伊利诺伊州。收拾行李时,一种深深的沮丧袭上心头。我不知道自己能否独自过好生活,甚至能否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翻阅《圣经》时,我在《以弗所书》中读到了这样的句子:“所以要使用神所赐的全副甲胄,抵挡仇敌随时发起的攻击,待一切过去时,还能站立得住。”
我试着想象自己穿着神的甲胄,却只看到了那件污渍斑斑的黄衬衫。我终于明白了,母亲的爱不就是神的甲胄吗?于是我又恢复了勇气。
到了新家,我打开行李将黄衬衫拿了出来。当我又一次去看妈妈时,把它塞进了梳妆台最下面的抽屉里。也正是那时,我在一家广播电台找到了一份非常合适的工作。
一年之后,我在自家壁橱发现了藏在一个布包里的那件黄衬衫,它胸前口袋上新添了绣着亮绿色的字样:“我属于帕特。”我也拿出刺绣工具,在上面添加了一个撇号和7个字母,字样变成“我属于帕特的妈妈”。而后,又把所有磨损的接缝都缝好,托朋友将衬衫装在一个精美的盒子里,从弗吉尼亚州的阿灵顿寄给了妈妈;同时附上一封看似非常正式的来自“贫困研究会”的信,宣布她获得了一项善行奖。我想象着妈妈打开盒子时的表情,虽然她从没提起过这件事。
两年后我再婚了。婚礼那天,我和丈夫哈罗德把车放在朋友的车库里。婚礼结束后,我们准备开车去蜜月套房。当我拿起车里的靠枕垫在头下时,却感觉有些硌得慌。拉开枕头外罩的拉链,发现那件黄衬衫被婚庆彩纸裹着,口袋里还装着一张纸条:“请读约翰福音第14章27~29节。我爱你们两个,妈妈。”
那天晚上,我在酒店的房间里查阅《圣经》,读到了这样的诗句——“我给你们留下一份礼物:心灵的平静。我给的和平不像世界给的那样脆弱,所以不要忧愁,也不要胆怯。记住我告诉你们的话,我要走了,还要回到你们身边。你们若真爱我,就必为我欢喜。”
这件衬衫是母亲留给我最后的礼物。3个月前,她就知道自己得了晚期肌萎缩侧索硬化症。次年母亲去世,享年57岁。
我很想让母亲把这件黄衬衫一起带进坟墓,但终究没有那样做。因为,它总能让我想起和母亲玩了16年的关于爱的游戏。
现在,我的大女儿也上了大学,主修艺术。我们觉得,每个学艺术专业的学生,都需要一件有大口袋的、宽松的黄衬衫。
原标题《宽松的黄衬衫》
作者:[美国]帕特里夏·洛伦兹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