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就认得这样一种薄软的面料了，那时妈妈叫它“人造棉”。记得每年初夏，妈妈都要去县城的一家布店买两块“人造棉”，一块月白色，一块黑色，用来给外婆做衣服。

记忆中，夏季的外婆，永远穿着月白色“人造棉”中式斜襟短袖衫，下身配一条黑色“人造棉”长裤，素净，雅致。我还记得，因为“人造棉”缩水，妈妈每次买了布料，回家后都会先浸在水中泡一会儿，然后清洗晾晒，完成缩水过程。而每次妈妈清洗布料时，我都会用掌心反复摩挲。真喜欢那种轻薄和柔软的感觉啊，带着一点点适宜夏季的清凉。

清洗后的布料，在初夏的阳光里很快就晾干了。那些细碎的折痕也无需熨烫，只轻轻抖一抖，便又平整如新。

某个周末，妈妈将两块“人造棉”布料送去给外婆。外婆的衣服，包括我小时候所有的衣物，一年四季全是自己手工裁剪缝制的。她女红极好，衣衫裁剪得体、针脚细密均匀，夏日里常穿的中式月白色小衫，从领口到下摆，弧度流畅自然，斜襟边缝处还细密地打了一圈小盘扣，衬得她古典又整洁。

我很喜欢那个样子的外婆，淡淡的清雅，如同清夜月光，每每想起，心底里满满的安宁。

因为外婆的缘故，我从小便对“人造棉”面料有特殊的好感。稍大，妈妈也会选块“人造棉”布料，去裁缝店给我做裙子。

作为夏季衣物，除去有点爱起皱的小毛病，我还真挑不出“人造棉”有其他问题。它轻薄却不透光，柔软且吸汗，舒适度极高，价格也公道。

我们全家人都喜欢这种面料。爸爸退休后，每年夏季也会穿“人造棉”的家居服，舒适又简单。直到如今，我的衣柜里还收藏着他的两套“人造棉”衣裤，每年初夏，都会将它们取出来小心地晾晒一遍，再仔细收起。那是爸爸离世后我留下来的，是我看得着摸得到的一份念想。

妈妈年轻时是个爱赶时髦的女子，喜欢买新潮布料来做衣服。但整个夏季，她在家里也只穿各种花色的“人造棉”。现在，我仍会为已年过八旬的妈妈买不同款式和花色的“人造棉”衣裤，可家居也可外穿。

后来的我却渐渐喜欢上了其他的面料，纯棉、亚麻、真丝……而很少再去购买“人造棉”的衣物了。我知道了它的成分其实和“棉”毫无关系，那种化纤产品，其实并不适合做外穿的面料。

但，这并不影响多年来我对它的喜欢，或者说不影响我对它特殊的情感。每次夏季回老家，我也从来不带家居服，而是习惯在妈妈衣柜中随手取出一套“人造棉”衣裤，换下出门在外的行头。

每一次，那种薄软的面料贴近皮肤，刹那间就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回家了。

作者：如意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