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艰难困苦的求学之路,黄旭华明白,只有用先进的科技,造强大的武器,才能捍卫祖国的尊严。出身于医生世家的黄旭华原本是立志从医的,可是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中,少年黄旭华开始重新思考人生道路:“国家太弱就会任人欺凌、宰割!我不学医了,我要读航空、读造船,将来我要制造飞机捍卫我们的蓝天,制造军舰从海上抵御外国的侵略。”后来,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国立交通大学”造船工程系船舶制造专业,开始毅然追寻“造船造舰”抵御外侮的报国梦想。
01
“我要学造船”
黄旭华到达坪石,在中山大学与大哥重逢数日之后,他又坐火车启程赶往桂林,追寻他梦想中的桂林中学。1941年9月,黄旭华顺利通过考试,成为该校理科班的一名高中生。
这所创办于1905年的中学,汇聚了众多有名望的教师。柳亚子的女儿、时任宋庆龄的秘书,我国著名翻译家、后出任过外交部政策委员会秘书长等政府要职的柳无垢,曾任黄旭华的英语老师。柳老师在课堂上带来很多时政要闻。她丰富的阅历和广博的学识令黄旭华记忆深刻。曾任大学数学教授的许绍衡通过讲授代数课,把黄旭华引入数学这个学科,也为他日后报考“国立交通大学”奠定了理科知识基础。
进入桂林中学后,黄旭华仍然没有找到“可以安心读书的地方”。在抗战后期,作为抗战大后方重要城市的桂林,成为日军重点轰炸的目标。敌人的飞机一进入广西,桂林的警报声就响彻天空,同学们收拾好书包就往城外跑。黄旭华和同学们躲在城外的山洞里,如果这一天警报不解除,他们就要一直待在山洞里。每次跟着逃难的人群仓皇跑入山洞时,黄旭华心里就涌出一股怒火。这怒火中夹杂着一种屈辱的悲情。
一直流浪求学、不停躲避敌机轰炸的遭遇,让中学时的黄旭华开始思考,为什么中国人不能生活在自己家乡,而是到处流浪。祖国那么大,为什么连一个安静读书的地方都找不到?战争带给黄旭华最直接的感受就是国家太弱就会任人欺凌、宰割。“我如果学医当然很好,但是我要救国,当时有句话叫‘科学救国’。我不学医了,我要读航空、读造船,将来我要制造飞机捍卫我们的蓝天,制造军舰从海上抵御外国的侵略。”
1944年6月,在炮火与轰炸中艰难读完高中三年课程的黄旭华,正临近毕业,也是第四次长沙会战之时。中国军队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被迫撤退,接着长沙沦陷让临近湖南的广西形势愈加危急。桂林中学已经来不及给毕业班安排会考,只得仓促拍完毕业照、发放临时毕业证,宣布学生们毕业。黄旭华和同学们也因此失去了通过会考报考大学的机会。
02
辗转北上追寻“东方的MIT”
立志学习航空和造船来“科学救国”的黄旭华,当时最向往的大学是有着“东方的MIT(美国麻省理工学院)”之称的“国立交通大学”。战时的“国立交通大学”,已经从上海西迁到重庆。黄旭华与几位有共同理想的同学,又一次踏上辗转求学的道路。
▲国立交通大学(1942-1946重庆总部),日军侵占上海租界后,交通大学总部从上海转移到重庆九龙坡。此时期,交大开展院系建设。重庆商船专科学校并入交大组建造船等新专业,创办电讯研究所。
1944年7月,黄旭华与同校的几位同学从桂林坐火车,前往第一站柳州。在黄旭华的记忆中,火车到了柳州后,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提行李的、拖家带口的人群向火车站蜂拥,拥挤着爬上火车。整个火车座位上、走道上甚至门口都堵满了难民。
在拥挤的人潮中,黄旭华手中只留下一个小提包,其他的行李迫不得已全部扔下,好不容易挤上了火车,却被堵在了门口。旧式的火车,车门处都有一个阶梯,黄旭华就坐在外挂在车厢门外的台阶上,跟着逃难的人们匆匆离开柳州。火车在白天行驶时,他的处境相对安全。到了晚上,以防睡着掉下火车,黄旭华急中生智,把穿在身上的长裤脱下来,一头绑住身体,一头绑住铁扶手,把自己死死地固定在阶梯和扶手上。
火车开到了贵州的独山,就无法再往前走了。这个位于黔南的县城,距离贵阳的直线距离还有100多公里。几个刚毕业的高中生,在这个地方滞留了两个星期,才最终买到车票,坐上一趟长途汽车前往贵阳。
此时,他们向往的“国立交通大学”还在300多公里之外的重庆。一群怀揣报国热情的学生,又一次受到了命运的眷顾。黄旭华和同学们搭上了一辆去往重庆的军车。坐上车后,他们才发现这是一辆运送炸药的军车。车厢里是一箱一箱的炸药,而黄旭华和同学们坐在炸药箱上,就这样在路上颠簸了一个星期,最终到达他们向往已久的重庆。
就像此前一路辗转的求学路上,黄旭华不断错过学校报考期限一样,这一次他又遗憾地错过了大学的考期。幸运的是,当时的流亡学生可以先进入在重庆附近的江津县白沙镇临时开办的特设大学先修班学习。这个先修班,给了黄旭华暂时的容身之地。
这个由来自全国各地的流亡学生组成的先修班,在国难之下形成了一种浓厚的学习氛围。这里的学生都曾亲历了日军侵略对这个国家造成的惨状。他们怀抱着满腔热血,与黄旭华一样,渴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学到知识,实现“科学救国”的远大理想。
在先修班读书,全部是公费,不用学生交学费,吃住费用全免。黄旭华很珍惜这样宝贵的机会,在班上学习非常用功。一年后的1945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获得了学校的保送机会。
“国立交通大学”这所当时在科学技术领域全国首屈一指的学术殿堂,在黄旭华心中是神圣而遥远的。以至于当真正有机会填写被保送大学的名字时,他竟然没有勇气填上“国立交通大学”的名字,只填上了一个中央大学的航空系。
差不多同样的时间,“国立交通大学”开始了招考期,他又鼓起勇气报考了这所大学的造船系。很快,先修班的保送通知来了,他被成功保送到中央大学的航空系。同时,“国立交通大学”的招考也发榜了,黄旭华名列造船系第一。两个都是名牌大学,两个都是可以实现他“科学救国”志向的专业,他异常兴奋的大脑开始飞速地思索起来。
▲国立交通大学1945年度招生报名单
最终,从小在海边长大、对海洋有着深厚感情的黄旭华,选择了“东方的MIT”。1945年9月,黄旭华终于走进了令他心心念念的“国立交通大学”。
在黄旭华走进大学的前一个月,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中国的抗日战争取得了胜利。
03
在交大书写青春之歌
1943年,我国著名船舶设计师和船舶学教育家叶在馥邀请辛一心、王公衡、杨仁杰、杨槱等一大批英美留学回国的高级造船人才加入“国立交通大学”(简称“交大”),创办中国大学的第一个造船系,教学方式效仿麻省理工学院,采用相同的教材。
黄旭华在建校120周年纪念大会上回忆初入大学的印象时说“第一天到交大上课,我一看课本全是英文,老师在黑板上写的也是英文,考试也要用英文作答,当时我的头都大了。”他只能加倍努力学习课程,大学时期养成的严格、严谨的习惯让他在此后的科研岁月中“终身受益”。
在交大的四年,黄旭华跟随叶在馥、辛一心等诸多造船专业大家,系统学习了西方先进的船舶制造领域的理论知识,为他日后参与研制中国的核潜艇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20世纪40年代末的“国立交通大学”校园里,黄旭华喜欢打球、音乐、舞蹈。少年时的文艺表演天赋,更是让黄旭华在“国立交通大学”有了用武之地。
不久,一个名叫“山茶社”的进步青年学生社团在交大成立,通过进步歌曲及舞蹈的传唱演绎,让青年人得到思想熏陶与政治启蒙。有一副好嗓子和表演天赋的黄旭华加入了“山茶社”。他担任合唱团的指挥,也是社团的活跃分子。他后来加入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正是发轫于此。
▲上海解放后,“山茶社”社员在交大校园内合影(前排卧者为黄旭华)
抗战胜利后,“国立交通大学”陆续迁回上海。本是举国欢庆之时,国民党却发动全面内战,让国家和人民再次陷于战火之中。在国民党统治的各大小城市,货币贬值,物价飞涨,经济危机日趋严重。1946年冬,迫于经济压力,国民政府教育部压缩教育经费,下令取消“国立交通大学”航海、轮机两科,又作出不准设立此前已批准的水利、纺织、化工三个工程系的决定,由此引发了交通大学历史上声势最为浩大的“护校运动”。
黄旭华觉得,腐败的国民党是不可能给中国带来希望的,一个国家,如果没有一个为人民、为国家办事情的廉洁政府,是不行的。
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学生运动高涨的年代,黄旭华在汇聚进步青年的“山茶社”感受到了一种新的希望和力量。他在“山茶社”受到革命力量的感染后,思想悄然发生了变化。1948年冬,黄旭华正式递交了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入党申请书。在“护校运动”中,他在行驶的列车上振臂疾呼,指挥大家唱着《国际歌》和《马赛曲》,也曾在大逮捕的惊险时刻与特务机智周旋,先后两次躲过逮捕。
在交大做地下党员的岁月,对黄旭华来说隐秘又紧张。他在文艺活动中是个活跃分子,在其他的活动和场合中又要保持低调,把自己深深地隐藏起来。1949年春,黄旭华被批准成为中共预备党员,加入党组织,并在一年后转为正式党员。
本篇文字内容整理自《黄旭华画传》,图片来源:上海交通大学校史博物馆官网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