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6日，德国总理默克尔从总统施泰因迈尔手中接过任期结束通知书，正式为长达16年的政府首脑生涯画上句号，转任看守总理并等待移交帅印。尚未离任，舆论早已漫议“后默克尔时代”；还没退休，人们就已称颂“默克尔传奇”。默克尔成功地缔造了当代政坛神话，是新世纪无可争议的西方领导人，赢得了世界普遍尊重和赞誉。

默克尔是深受德国人喜爱的领导人。德国多数选民一直是她的忠实拥趸，其支持率从未跌破50%，疫情肆虐期间甚至飙升到80%。在获得24%选票就可执政的德国，默克尔是神一样的存在，她牢牢抓住人心，年复一年收获民意，成为影响力、号召力和美誉度经久不衰的领导人。

默克尔拥有令人艳羡的世界级声誉。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10月13日通过视频向她道别表示，“中国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西班牙领导人形容她为欧洲“救星”；法国82%的民众喜欢这位铁娘子；俄罗斯人对她熟悉的程度仅次于普京总统；美国媒体赞誉她是“改变德国与世界的人”……冷战结束以来，默克尔这样身居高位却能广结善缘堪称奇迹。

默克尔从政之路阐释了两个德国的顺利统一和成功融合。作为在前东德长大的青年科学家，她弃科从政成为“统一总理”科尔的得意门生与干将并逐步风生水起。2005年，默克尔以一个百分点的优势击败资深政治家施罗德，成为德国首位女性联邦总理，被视为继一千年前神圣罗马帝国女皇迪奥凡诺后首位领导日耳曼的女性。

默克尔成为当代西方政坛唯一“常青树”的秘诀是懂经济善治理。她萧规曹随延续施罗德的低福利重投入政策，持续做大做强制造业和实体经济，不断扩大出口规模，保持较高经济增长率和较低失业率，将德国打造成欧洲经济的强大发动机和超级压舱石。默克尔就任总理之初，德国GDP为2.8万亿美元，去年增加到3.8万亿美元，其中外贸占比高达87%。

默克尔率领德国稳健崛起并屹立潮头，并扮演西方世界的中流砥柱。她4次成功竞选并长期执政，追平恩师科尔所创纪录，给德国和国际政治打下深刻的“默克尔印记”。她稳坐中军帐，目送西方伙伴匆匆过往，先后与4任美国总统、4任法国总统、5任英国首相、8任意大利总理和9任日本首相成为“同行”。

默克尔比其他许多西方国家领导人更具稳定而持久的政治操守和人格魅力。她朴素得像个邻家大婶，十几年不变的“默克尔款”正装通过鲜明颜色变化，打造出“巾帼须眉”的硬朗形象。她透明、诚实、谦和、善于倾听和坚定执着的品格，以及“零丑闻”的超级自律，不仅征服了刻板、规矩的德国选民，也让多数欧洲国家领导人心悦诚服。

默克尔冷静、坚定、睿智，长袖善舞，以“危机总理”著称。在美国逐步甩包塞责退缩过程中，默克尔挑起协调和指挥西方特别是欧洲政治交响曲的大梁，引领欧洲从容应对纷至沓来的挑战：通过抛弃德国马克而力挺欧元并拓展申根区，将德国与欧洲糅合在一起；推动欧盟持续东扩而开拓市场并刺激经济繁荣；力主有条件地救助希腊、意大利和西班牙，共渡债务危机；力排众议接纳百万中东难民，体现欧洲倡导的博爱与平等精神；顶住美国强大干扰和英国脱欧拆桥，支持全球化进程并强化欧盟团结；克服重重险阻应对乌克兰危机和气候变化……

默克尔善于审时度势，谙熟大国博弈之道。作为欧洲核心领袖，她被称为“妥协机器”，总能将理想与务实、原则与灵活熔为一炉。她轻盈地处理与大国之间的关系：不与德国安全保护伞美国翻脸，不与强邻俄罗斯搞僵，不与日益强大的中国为壑。默克尔努力寻求切实甚至中庸的解决方案，力避哗众取宠的言论或扩大分歧激化矛盾的选项，反对国际关系庸俗化、经贸交流政治化。她圆熟而有效地处理重大国际议题，如顶住压力促成欧俄“北溪二号”能源项目，推动欧盟与中国签署投资协定。

默克尔是当代西方领导人中的著名“知华派”和稳健友人，作为德国总理12次访华，密度之大前无古人。从2015年起，中国超越美国成为德国最大单一贸易伙伴，2020年中德贸易超过2100多亿美元，是默克尔执政初年的3倍。德国也是对华转让技术最多的国家，截至去年7月高达889亿美元。而且，德国是唯一与中国轮流主办联合军演的西方大国。这些成就都为默克尔身后的中德关系筑造了防波堤。

2018年，默克尔在基民党汉堡代表大会上辞去党魁，提前3年宣告将“息影”政坛，也早早抛给德国和世界巨大悬念：默克尔超长执政导致“大树底下不长草”——没有一个德国未来领导人能够继承她积累的巨大政治遗产，或有能力肩负起她一直扛着的“十字架”。67岁的默克尔即将回到朴素的公寓，甚至定居故乡读书、烧饭和远足，但是，她转身背向的德国、欧洲和西方世界又将向何处去？

文/马晓霖（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

图源/视觉中国

编辑/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