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丁村老寨有着近400年的历史,原有105户491人的佤族同胞在这里生活。它是中国迄今为止保存最完美的佤族村落,是佤族文化的活态博物馆,曾被《中国国家地理》誉为“中国最后一个原始部落”。
然而,2月14日下午5时40分许,翁丁村老寨发生了建寨近400年来最为严重的火灾,全寨一百多栋传统民居除四栋幸存,整个寨子化为灰烬。
3月6日,由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中国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研究中心主办的“翁丁古寨何去何从——翁丁重建专题研讨会”线上举行。中国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冯骥才、同济大学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主任阮仪三、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苑利、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发展专家委员会工作组组长方明、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向云驹、云南省生态环境科学研究院工程师欧阳志勤等专家学者参加了此次会议。
线上研讨会
据欧阳志勤介绍,翁丁村老寨也是云南省境内的一个深度贫困村,于2004年开始发展旅游业,2020年翁丁原始部落文化旅游区被评定为国家4A级旅游景区。为了发展旅游业,大量村民于2018年搬迁翁丁新村,到2018年底翁丁村老寨只剩下21户人家,截至今年发生火灾时居住在翁丁村老寨的原住民还有17户人家。
在翁丁村老寨命运的十字路口,大家共同研讨了翁丁村老寨重建、传统村落保护与旅游的关系等等问题。
“重建的目的在于重建家园”
“我们痛失翁丁。”冯骥才如是说。之前有媒体就翁丁村老寨的火灾采访他,他直言这场火灾带来的文化损失不亚于巴黎圣母院失火,甚至更大。
对于翁丁重建,冯骥才强调首先要弄清楚重建的出发点。“重建的目的在于重建家园,而不是建一个更新的漂亮的旅游景点。它应该是佤族人的‘乡愁之地’。”因此,他认为重建起码有两大原则,一是尊重佤族人的信仰、习俗和传统,二是后续举措依照文物重建和修复的原则。他还建议,重建之后可在村口建一个小博物馆,一是展示火灾前的古寨影像,二是陈列在火灾中还保留下来的珍贵文化遗存,三是警示来这里参观的人一定注意防火防灾。
苑利提到,有人依据《文物保护法》认为翁丁是不能原址重建的,但他认为这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文物有三种:一种是在历史上已经消失而只剩下遗址的;一种是尽管毁坏但大体还保留其原有样貌及建筑技术的;还有一种是使用中突然毁灭,但无论是样貌、体量,还是建筑技术都还能科学复原的,如翁丁。从技术层面说,我们能原汁原味做出来,就不存在‘造假’问题。重建的好处有二:一是重建可以为人类保留更多的建筑文明,二是可以通过重建,将这门非遗手艺传承下来,何乐而不为呢?”
翁丁村 云南省委宣传部微信公号 图
“重建要以原住民为主体”
那么,谁来重建?冯骥才说:“我想应该是政府主导,专家参与,并以原住民为主体。为什么要以原住民为主体,因为为别人建的是旅馆,不是家园。每个原住民进去的时候,都会把自己家的历史、习惯、审美和爱好带进去。如果是以别人为主盖好了千篇一律的房子,那有形无形的文化就都消失了。”
他还提到,近年传统村落开发旅游时流行“腾笼换鸟”——把原住民全清走,腾空房子,使得经营者进来开发。这在他看来是一个重大的问题。“村落是原住民活态文化的载体,原住民走了,村落没有主人了,没有记忆了,没有魂了,还是村落吗?有的村落,因为后来旅游的人少了,经营的人搬走了,就彻底变成空村,谁还对这个村落负责?‘腾笼换鸟’不仅给村落未来带来危机,也是釜底抽薪式的破坏。”
在冯骥才看来,所有原住民都是村落文化和历史记忆的传承主体。“我们应该把他们留住。特别是在城乡差别比较大的情况下,应该想办法给原住民找到生产生活来源,改善他们刚性的生活条件,提高生活质量,这才是保护好传统村落的重中之重。”
“火灾非常可怕,但比火灾更可怕的是空心化和自然损毁。村寨垮塌最重要原因就是空心化,几年没人住就塌了。”方明说,他个人坚决建议翁丁原样复建,“能不能更大胆尝试,让村民自己复建自己的村落?村里有能人、寨老、有文化的人,允许他们按照自己的民族特点来做,我们也做基础设施方面的补充,对他们的方式提供改动意见。但我们不要急,先拿出思路方案来。”
翁丁村 中国传统村落数字博物馆 图
“古要古到家,新要顺应现代要求”
阮仪三也认为翁丁重建应该“留住原住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翁丁村老寨之所以能成为富有特色的古村落,在于山水丛林自然环境,在于人与自然合理的结合。”
他特别提到重建的过程不要赶时间,而是先仔细研究、规划、设计,然后施工建造。“古村修复不仅仅是造房子,还有房子以外的基础设施,包括山林花草。”他举例丽江古城大地震中大部分房子遭到毁坏,但留有老房子根基,原样重建恢复得好,还趁机把之前不合理的东西拿掉了,之后很快被评为世界文化遗产。“这其中很重要的原则,就是‘原材料、原结构、原工艺、原样式、原环境’,即‘五原’原则,原样修复。翁丁还有现代影视资料和原物,特别还有原住民在,原住民经过自己的双手,会把原来的东西原样重建。”
阮仪三称,修复过程中要向当地工匠和居民学习,才能很好地利用材料。“我不赞成整旧如旧,而应是整旧如故,按照原样修复。当地老百姓是很重要的主力军,也能起到重要的监督作用。尽量使用旧料,整旧如故,以求其真。我反对做假古董。对于材料、内容、结构、形式要很好地仔细研究。”
但他也说,实施重建同时要保证村子的现代化,改善生活环境。既满足现代人的生活要求,但外貌上要做真古董。“至于是真古董还是假古董,最有发言权的是当地老百姓。古要古到家,新要顺应现代要求。我们要处理好两者之间的关系。”
只有保护下来,才有开发的可能
今年开始,我国将由“脱贫攻坚”全面转向乡村振兴,在巩固脱贫攻坚的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方面。向云驹说,我们在这一过程中应对历史文化的传承亦有思考。“现代化标准要多样化,文化要多样化。如何保护、保存、延续原始文化,我们需要特别思考。”
“今天谈的是翁丁,但我们不会局限于翁丁。”在苑利看来,保护与开发可以并行,但必须以保护为主。只有保护下来,才有开发的可能。
他表示,现在绝大多数的传统村落只注重开发,而忘了保护。“一个村落能进入传统村落名录,就一定是因为它好,它的民居好、它的街道机理好、它的生态好,如果你把它都改了,那些原生态的‘好’自然也就没有了,这时的开发也就变成了破坏。我建议以后传统村落要像朗德上寨学习,唤起当地村民的文化自觉,让他们保护好自己的村落,只要原汁原味保护好,自然有人来。当然,这样做尽管挣的钱不那么多,但都能分到村民手里,平均下来也不少。反之,如果我们什么都开发成假的,一旦传出去,人们就再也不回来了。”
文/澎湃新闻记者 罗昕
编辑/弓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