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作家唐颖的都市女性小说集《隔离带》《和你一起读卡佛》本月由浙江文艺出版社推出,这是继2017年出版的“双城”系列《阿飞街女生》《初夜》《另一座城》后,唐颖小说的又一次结集出版。
唐颖擅长写都市,也擅长写情感。金宇澄曾评价:“唐颖的写作,试图将城市不同角落的细节和人物性格、声音乃至味道保存起来,就像给这片区域、这种生活盖上一个玻璃罩子。如果没有这种写作,当时的交际言谈、场景就很难复活了。”
此次出版的两部小说集涵盖了唐颖中短篇小说的代表作、成名作和新作,包括《红颜》《纯色的沙拉》等较早期的代表作,也收录了近两年发表的新作《烈饮》《阴影》等。唐颖说,《隔离带》收录的近两年发表的短篇或许是自己的写作进入更成熟阶段的记载。“我喜欢卡佛的简约主义,也喜欢作家门罗的短篇,虽然短,但非常丰富。有点像针灸,针尖很小,但是戳得很深。文学总要揭示生活中比较幽暗的部分,那些你不一定会看到的角落,有着人生残酷的一面。”
短篇集《隔离带》的同名之作,最初发表于《收获》2019年第三期,完成是在前一年。小说的背景是1988年曾在上海发生的甲肝流行,30年后,成为作家新的写作灵感。而“隔离带”的名称,又在无意间隐喻了2020年新的生活背景。
陈村曾说:“唐颖记录上海这座城市的情感脉动,她的底色就是其笔下的‘淮海路的小姑娘’,那些年轻、可爱、娇气、洋气、敏感,忧伤、强韧、拥抱时尚,不鄙薄物欲、讲究品味的女性。”《隔离带》的主人公“我”,就是一个在淮海路写字楼上班的都市女性,穿梭于浦东旧公房与淮海路的通勤路上,经常接听小学同学礼平的电话,听她倾诉,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我”和礼平在成年后一度失去联系,直到礼平带着孩子搬回上海,在校友会上相遇,才开始如闺蜜般往来。离婚的事,礼平只告诉“我”,也只向“我”诉说她那看起来光滑实则坎坷的人生。她们之间的关系就像坐翘翘板,从童年到中年,俯视与仰视的变幻、亲密与隔离的交织,小说的“目光”始终聚焦着她们之间纠缠复杂的关系。
“两个闺蜜的漫谈,勾出了生命中的隐情。”唐颖谈到,她想在《隔离带》中讲述的是,生活的风险不仅在于天灾人祸,还有谎言和背叛。在现代人的生活中,即便是夫妻之间,也有难以逾越的“隔离带”。亲密关系中的“黑洞”,往往是此时此刻的人们难以意识到的。
“隔离带”的意象直接来源于那场甲肝流行,“我”在报社工作的男友,与同事和他的女友俞自谦多次前往一家小海鲜店吃毛蚶,由此感染上了甲肝。“我”去医院肝炎隔离区探访男友,两人之间三米左右的隔离带,让“我”深受刺激。男友的同事因这场传染病离世,多年后,“我”因为礼平男友的关系重新见到俞自谦,由此引发一连串变故。礼平因怀疑男友与俞自谦有私情,而看了男友的手机,但结果与她预想的不同。反倒是俞自谦与“我”的丈夫似乎有不一样的关系,这导致“我”与丈夫在新房装修完之后离婚。多年后,“我”才被告知,俞自谦与丈夫只是“病友”关系,表面看起来阳光开朗的俞自谦后来因抑郁症离世。
“有形的隔离带会消失,但无形的隔离带在最亲近的关系和婚姻生活中潜滋暗长。‘我’终究是在‘隔离带’的这一头,无法真正感同身受另一头——曾被隔离的病人的内心,哪怕成了夫妻。”小说呈现了现代人貌似亲密稳定的关系,其实脆弱到无法打开对方的手机。手机,犹如隔离带,有限的隔离,维持着必要的空间,必要的距离。一旦打开手机,隔离的遮掩消失,亲近的关系在真实中碎裂。“再亲密的关系,仍然有可能存在无法坦陈的秘密。”唐颖说。
“在我过往的小说,人物常常带着充满伤痕的前史登场。这部作品里的角色们都还年轻,没有历史包袱。然而,生命里需要经历的风险,他们仍然无法逃脱。疾病和由此留下的阴影,无法沟通的孤独寂寞,亲密关系的突然断裂……从某种角度来说,年轻又顺利的他们对痛苦的到来更没有准备。”唐颖说,写作《隔离带》时,她不曾预料到“隔离”会成为2020年的一个关键词,小说仿如预言。
“文学形而上地看待疾病,从人和人的关系入手,留意生命的打击与伤痕。”唐颖感慨,今年这场波及全球的疫情会成为很多小说家的题材,“这是程度更严重的一次隔离,我们都经历了一段封闭式的生活。但文学不是即时反应,往往是一种回望。疾病和疫情的影响,经过时间发酵,或许在很多年以后,会由更年轻一代的写作者继续写下来。”
文/上观新闻记者 施晨露
编辑/崔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