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生活在新疆南部绿洲的无数家庭一样,阿布都尼亚孜·吐木尔家世代为农。但阿布都尼亚孜·吐木尔决心改写家族历史:他本人将是吐木尔家最后一个农民。
对47岁的阿布都尼亚孜来说,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过去20多年,土地给予他的回报,远少于他付出的努力。
在干旱的新疆南部,强烈的日照给了阿布都尼亚孜黝黑的面庞,也带走了大地的水分。这里距离塔克拉玛干沙漠不到100公里,蒸发量可以达到降水量的40倍到167倍。土地的吝啬往往因为缺水,但阿布都尼亚孜的家乡却是个例外。
他的家乡在阿瓦提县,位于塔里木盆地西缘一片富饶的绿洲。和天山山脉以南的许多地区大为不同,阿克苏河、和田河、喀什噶尔河都在阿瓦提县境内流淌,水在阿瓦提不是个稀罕物。
困扰阿布都尼亚孜的是土地面积太小。阿布都尼亚孜一家5口人只有8亩耕地,还零碎地分为好几块,彼此之间相隔数百米。土地面积小、地块分散,这样的情况在当地十分常见。
“这样种地不仅不赚钱,还浪费水。”阿布都尼亚孜说,狭小的面积使采购节水滴灌设备的成本明显提升,而零碎的地块又让大型农用机械派不上用场。
拿干旱区最常种植的棉花为例,在阿布都尼亚孜用土渠引水浇灌的农田,棉花产量约300公斤/亩。但距离他家乡70公里的阿拉尔垦区,那些使用滴灌技术、种植在大块条田里的棉花,产量在400公斤/亩至500公斤/亩。
“同样一亩地,我们产量少不说,一年消耗的水还比别人多了200立方米。”阿布都尼亚孜叹了口气。水费在当地比较低廉,他并不是为此而沮丧。
水资源的过度开发,曾经令南疆人民的“母亲河”塔里木河下游出现断流,引发过严重的生态危机。但塔里木河下游距离阿瓦提的直线距离超过500公里,农民鲜有机会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我没去过塔里木河下游,但见过其他河流下游断流后的景象。胡杨、梭梭都死了,到处覆盖着厚厚的流沙,那样子令人绝望。”阿布都尼亚孜回忆说。
土地让人灰心,但大部分乡亲却离不开土地。“因为他们总是害怕,害怕语言不通、害怕没有其他技能……总之,他们因为害怕没有离开过这里。”
阿布都尼亚孜可不这样。他在12年前就只身一人跑到河北邯郸打工,卖烤肉的间歇还顺道去了趟首都北京。
“我在那儿学会了普通话,喜欢去热闹的市区逛街。要不是和老板吵架赌气回来,我或许会一直待在那里。”这个勇于改变的中年男人压低帽檐,没再说下去,显得有些低落。
直到谈起孩子,他的脸上才重绽笑容。按新疆南部农村的传统,老汉要把土地以及农民的身份交给儿子继承,但阿布都尼亚孜不这么干。
“我从不让孩子们下地干活,就让他们好好读书,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是如此。现在他们要么做生意,要么在外地打工,没一个务农的。”他微笑着伸出自己那双粗大、布满老茧的手说,“让儿子接班?他的手比女人的手还滑溜,拿不稳坎土曼(锄地用的铁制农具)的!”
至于他自己,他准备到了60岁就彻底离开这土地。新疆南部一场关于土地的变革正“小荷露尖”,它将帮助阿布都尼亚孜把这份长远规划变为现实。
针对人均耕地面积小、细碎化程度高、农业生产落后的现状,新疆南部多地政府、农业合作社和企业正通过土地流转,加快土地经营规模化进程,帮助这片古老却贫困的土地走向现代化。
“到时候把地流转出去,过‘退休生活’。”阿布都尼亚孜说。
文/记者 张晓龙 李志浩 阿曼
编辑/董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