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故宫永寿宫举办了“九重之下”——故宫造办处旧址考古成果展，此次展览中最引人注目的部分便是一面一比一复原的解剖沟的截面，该截面如一块千层糕展现在观众面前，而夹杂在“糕点”中的“内馅”，则是上起金代，下至清代的建筑构件、陶瓷、动物骨骼等。数百年来，紫禁城一直是一个动态的发展，姑且不论明代初年的紫禁城是何种样态，即使是清代早期，这座皇宫与如今见到的也有很大不同。
康熙《皇城宫殿衙署图》三大殿周围有密集的廊房
顺治进紫禁城最初住武英殿
明末清初有不少关于李自成在撤离北京城前大规模放火的记录。计六奇所著《明季北略》中记载：“先于宫中列炮放火，各私寓亦放火……须臾，九楼城外皆火……城外草场之火，与宫中火相映，彻夜如白日。”当时的兵部尚书程源也有记载：“三十日天明，宫殿及太庙俱被焚毁，止存武英一殿，宫女复逃出无数，大内尚有重大器物，无赖小民于煨烬中取攫无遗。午间，九门亦火，止留大明门及正阳门，东西江米巷一带未烧……”
根据后来的一些资料来看，李自成的确对紫禁城进行了破坏，紫禁城的一些重要宫殿，比如太和门、太和殿等被焚毁，但并不像记载中的“宫殿及太庙俱被焚毁，止存武英一殿”这么夸张。李自成撤离的时间是四月三十日一大早，此时多尔衮的大军已经逼近蓟州，两天后即抵达北京。在此期间，紫禁城处于“真空”的时间非常短。从现存建筑结构来看，如太庙享殿为明代嘉靖时期遗构，社稷坛的拜殿木结构甚至可以直接追溯到明初。即便是故宫，经过研究者们的严谨考证，也有不少建筑有典型的明代特征，如位于故宫西北角的英华殿、北门神武门、三大殿中的保和殿等。
顺治元年（1644年）九月十九日，经过了一个月的颠簸后，顺治帝抵达了北京城。《清实录》中对于这一天的记载非常简略：“甲辰，未刻，上自正阳门入宫。”综合其他史料，这一天顺治帝的路线大致如下：清晨自通州启程，向北京城进发。再从京城的东边绕到南侧，从外城的正门永定门进城，沿着永定门内大街向北，进入正阳门，再穿过刚刚以清朝国号更名的大清门（即明代大明门），进入承天门（即今天安门）。彼时的承天门大概只有一座城台了，城楼部分已经被焚毁，直到顺治八年（1651年）才得以重建，并于当年更名为“天安门”。
而承天门内，更是满目疮痍：两侧的廊房，在大火中都化为灰烬，以至于顺治初年举行朝参仪式时，文武官员只能站在廊房的基址上。如遇雨雪天气，场面非常不堪。午门城楼彼时损毁也非常严重。如今的午门城楼，四角上各有一座重檐四角攒尖顶的阙亭，而在明代万历年间的《出警入跸图》中，却是重檐盝顶，可见午门的部分建筑经过清初的重建或改建。
顺治皇帝入宫的第一站并不是皇极殿（即今太和殿），甚至他也没有在皇极门举行活动，一行人马进入午门之后左转，出归极门（今熙和门）抵达武英殿，这也是多尔衮在临时摄政期间办公的场所，同时也是李自成出走之前即位的场所。
顺治帝在北京的第一座寝宫自然也选在了武英殿，理由很简单，紫禁城中路的建筑，基本上都毁于李自成焚宫的大火。武英殿在紫禁城中属于外朝部分，在明代也只是皇帝斋居或临时召见臣工的偏殿，因此住在这里只能算是权宜之计。于是，在顺治元年的七月，皇帝的寝宫——乾清宫的复建便被提上日程。工程进展相当神速，仅仅十个月的时间，新的乾清宫便建成了。但这座乾清宫是座“缩水”的宫殿，其面阔“八丈六尺八寸”，折合成今天的尺度不到三十米，几乎就和如今乾清门同等大小。
顺治二年（1645年）元旦，这是他抵达北京后的第一个元旦，他率领群臣到堂子祭拜回宫后在紫禁城举行了第一次大朝会。按照惯例这场盛会要在皇极殿进行，但此时大殿还没有开工修建，皇帝只能在基址上搭帷幄，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
乾清宫建成后，皇极殿也开始兴工，并更名为太和殿。随着太和殿、中和殿等工程相继完工，顺治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皇帝的寝宫移到了位育宫（今保和殿）。顺治帝在位育宫一住就是十年。十年后，顺治兴建了第二代乾清宫，但住进去还不到两年，这座宫殿便“经雨辄漏，墙壁欹斜，地砖亦不平稳，阶石坼缝，甚不坚整”，都快成为危房了。顺治帝因此住进距离这里不远、可能是明代遗存下来的一座偏殿——养心殿，并在那里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康熙《皇城宫殿衙署图》中后宫东西各有三大宫殿
清初三大殿带连廊
根据《清实录》中的记载，顺治年间三大殿的台基之上，尤其是保和殿周围，和今日所见有很大的不同。
康熙八年（1669年），已经使用了二十三年的清朝“第一代”太和殿展开了大修工程。由于康熙皇帝的寝宫位育宫（当时已经改名为清宁宫）距离太和殿太近，因此十六岁的康熙帝搬到了顺治帝曾经居住过的武英殿暂住。
太和殿开工前几日，康熙的祖母、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即日后的孝庄文皇后）传下懿旨说：“皇帝现居清宁宫，即保和殿也。以殿为宫，于心不安。可将乾清宫交泰殿修理，皇帝移居彼处。”
为什么太皇太后会认为“以殿为宫，于心不安”？当时的保和殿周边又是一种怎样的布局呢？先借助《清实录》，看看其周边建筑布局的描述：“太和殿连廊共十一间，长十八丈五尺，宽十丈一尺高七丈五尺。中和殿连廊共五间，宽六丈五尺七寸，四面俱同，高四丈八尺。位育宫连廊共九间，长十四丈一尺，宽六丈六尺，高五丈八尺。左右配殿连廊各七间，长九丈二尺，宽五丈二尺，高三丈七尺五寸……”
从这段史料中，我们大概能读出如下信息：顺治年间复建的太和殿以及完成整修的中和殿、位育宫（今保和殿），包括东西两侧的弘义阁、体仁阁、太和门等主体建筑，与如今见到的类似，但是从康熙年间的《皇城宫殿衙署图》中能看到，太和殿和位育宫，都带有左右连廊。这是承袭了明代原有的建筑风格，后来康熙十八年（1679年）太和殿发生火灾，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重修时，才将两侧的连廊改为如今的“防火墙”样式。
位育宫“左右配殿连廊各七间，长九丈二尺，宽五丈二尺，高三丈七尺五寸”的记载也说明，顺治年间位育宫东西两侧，还有两座配殿，其规模颇为可观，面阔可达近30米，东西向进深近17米。这三座殿宇的布局，颇似沈阳故宫清宁宫院落，其中心建筑为清宁宫、凤凰楼，两侧都有东西配殿。凤凰楼两侧为衍庆宫、永福宫，清宁宫两侧为关雎宫和麟趾宫，这也是位育宫在一段时期内称清宁宫的主要缘由。
位育宫在顺治年间，还有一个功能：为萨满教祭祀提供场所。史料中所提及的豕羊涤脏房、粢盛房等建筑，即是为祭祀准备祭品的场所，其位置可能就在当时三大殿东西两侧的廊房中。《清实录》中还提到了御膳房，当时也是为皇帝及后妃们准备御膳的场所。康熙年间太和殿火灾的源头即是在此。
除此之外，文献中还提及了更重要的信息：“前后四角楼，每楼长四丈九尺五寸，宽四丈九尺五寸，高五丈三尺五寸……前楼二座，每座连廊八间，长八丈五尺，宽三丈五尺，高三丈五尺五寸。后楼二座，每座连廊八间，长八丈四尺，宽三丈五尺，高三丈五尺五寸。”也就是说，顺治时期，在三大殿这一带，除了四座崇楼外，居然还有四座规模不小的角楼：两座前楼和两座后楼。
这四座角楼不太好判断其具体位置。如果依照沈阳故宫的布局，第一种推测，是前后四座楼在位育宫南北两侧，这样的话前楼起到的主要作用，便是分隔前朝与内廷，后楼的作用则相当于是后罩楼。按照文献中各个建筑的尺寸，所有殿堂布置到位育宫周边后，台上会显得异常拥挤，或许这也是太皇太后所说的“于心不安”的最主要原因。
第二种推测则是中和殿两侧为前楼，两座后楼在保和殿后，乾清门前广场东西两侧。
当康熙帝暂居武英殿后，在兴修乾清宫时，顺便将三大殿一带的建筑进行了调整，逐渐形成了如今的布局。
总体说来，顺治初年紫禁城的前朝三大殿得以复建或修理，但与今日所见的景象大不相同。以中和殿为界，三大殿被分成前后两个区域，前半部分按照明代原有规制复原，但后半部分从客观上说已经形成顺治帝“临时”的后宫，其建筑远比今日看到的密集。
后宫只有“东西三宫”
按照《清实录》中的记载，顺治年间重建的第二版乾清宫，曾经想仿照明代的制度，在大殿两侧修造斜廊石房各三间，并在乾清门两侧修造石房各一间。但最后工部给的意见是：第一经费不足，如果修造这些石殿，会影响乾清宫的工期进程；第二则是铜铁在当时较难采办，因此建议取消该工程。从这段资料也可看出，明代时的乾清宫都是石造建筑，或许也是明代的帝王们从历次宫殿火灾中吸取经验而设置的“防火墙”。
顺治提出的石殿最终被木结构的斜廊替代。康熙十八年（1679年）年底，由于御膳房（当时在前朝区域）用火不善，太和殿遭焚毁。第二年六月九日，康熙帝便暂时移居到瀛台，其理由是要修理乾清宫。然而此时的乾清宫刚刚使用了十年，其建筑并没有大的损伤。康熙帝很可能是由于太和殿及周边的斜廊建筑被焚毁，一并将乾清宫、坤宁宫两侧的斜廊均改为了今日见到的防火墙式样。
东西六宫中，钟粹宫已经过专家考证，认为是明初的原构。其余几座宫殿，也能从《清世祖实录》中寻找营造时的一些蛛丝马迹。
顺治十二年（1655年）正月，第二版乾清宫的修建工程开始。二十一日，顺治帝派遣大臣祭告天地、太庙、社稷，宣告乾清、景仁、承乾、永寿四座宫殿的开工。三座规模较小宫殿的工程进展比较迅速，至八月二十六日即已经上梁。
第二年闰五月十二日的记录中，几座宫殿“合龙门，插剑悬牌”，这明显是主殿的“封顶”，此时“封顶”的宫殿，除了上文提到的三座宫殿外，还包括了翊坤宫、钟粹宫和储秀宫等。不过它们没有类似“立柱”或“上梁”的记载，这可以理解为后面的这几座宫殿只是大修，原有的大木结构仍然是明末的遗存。
从康熙《皇城宫殿衙署图》中不难看出，至康熙二十年（1681年）前后，后宫为“东三宫”和“西三宫”的布局，而不是如今的东西六宫。其中东侧的三座由南向北，分别为景仁宫、承乾宫和钟粹宫，康熙皇帝即出生于景仁宫中。西侧的三座由南向北则是永寿宫、翊坤宫和储秀宫。
西三宫的西侧，有一处占据了“一个半”宫院的院落，即长春宫。顺治十八年五月二十七日（这一年康熙皇帝刚继承皇位，年号还没有改），“初，世祖章皇帝（即顺治帝）时，选大臣之子傅尔察等十四人，在长春宫读书”。顺治时的长春宫，是一处读书的场所。
（杨征）
编辑/汪浩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