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游船行驶在北海春日的湖水里 亓春永 摄
1981年,我七岁,父母带我第一次到北京探望亲戚,亲戚家二十多岁的大表姑带着我们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北海公园。进入公园后,看到我有意坐船,大表姑就特意去租来一艘小船。坐在船上,微风拂面,眼前波光粼粼,远望白塔隐隐,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当划到某处水面,表姑问有没有看过电影《祖国的花朵》,我说当然看过。在村头的场院里,镇上的流动电影放映队已经放过两回。第二回放映就要结束的时候,下起了小雨,大人们纷纷起身回家了,而我们这些小孩子们都把小板凳顶在头上,坚持看到了最后,因为电影太好看了。表姑环顾四周说,你不觉得周遭眼熟吗?我顺势环顾,感觉的确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表姑笑嘻嘻地提醒说眼下就是在电影画面中的那段水域上。这让我很是惊讶,原来自己已经在电影画面里了,耳畔马上就响起了那首家喻户晓的童歌《让我荡起双桨》,这让兴奋加倍,本来我是老老实实坐在船舱中部的,径直一个起身,想要好好地欣赏一下周围景致,可是动作太猛,表姑没有防备,使得船身一个歪斜,我没有站稳晃了两晃,坐在船尾部的父亲和母亲急忙探身上前想要搀扶我,导致船身更加不稳,摇晃加剧,还没等他们的手抓到我,我已经栽进了湖里。登时大乱。不但慌了表姑和我父母,湖上其他游玩的游客也都连连惊呼,平静的湖面瞬间人声嘈杂。不等发话,接二连三已经有人跳进水里,朝我游来。尽管我是会游水的,但是根本没来得及伸胳膊蹬腿儿,胳膊腿儿已经被人给抓住托举了起来,应该说不是一双手,是好多双手,等我被送到岸边,也弄不清楚是谁救了我。只听得周遭是各种各样腔调的声音:
“这个幺娃子,命可真大哦。”
说这句话的是一位身材瘦小的中年妇女,一边说一边把一支奶油冰棍硬塞进我的手里,好像给我的不是冰棍儿而是一剂救命良药,还一个劲儿地催我放进嘴里。
“侬不要挡住阳光嘛,给这孩子多‘孵日头’。”说这话的是一位白胖的阿姨,声音很尖利。
回答的则是另外一种腔调:“中,中,我不挡着了……”
很快,没等父母接连的感谢落地,这些人就四散而去。表姑惶恐不安地催促我赶紧停止游玩回家去换衣服,可我自己一点都没当回事,浑身湿淋淋地照旧兴致不减,表示坚决不回家,要继续把船划完。好在时值盛夏,衣裤很快也就风干。再坐回船身,我问大表姑什么是“侬”?大表姑模棱两可地表示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对方是上海人。我又问谁是“幺娃子”?大表姑说就是小孩的意思,四川话。父亲这时插话解释,那个说“中”的应该是河南人,大表姑点头。
我啧啧称奇:一个公园会聚了全国各地的人啊。
大表姑相当得意地说:“那是当然啊,谁让这里是北海公园呢。”
接着,表姑亲切地打趣说,别人到北海公园都是在水面一游,而我却是深入水底,这次游玩肯定印象深刻。后来,当我回到老家的村里,向小伙伴们描述在北海公园游玩的时候,刻意隐去了落水的窘况,只是虚张声势地讲述湖面上划船的逍遥和惬意,并绘声绘色地给他们演示四川话、上海话和河南话。小伙伴们羡慕不已之余,提出了一个疑惑:“北京城怎么会有海呢?”
我说,北京不但有“海”,而且还不止一个呢,还有中南海、什刹海,当然最好玩的还是北海公园。
小伙伴们目瞪口呆地连连惊叹说,那北京城得多大呀。
是啊,能容下海的城市得有多大呀?
其实,那也是我一直在心底悄悄纳罕的事儿。
多年后,我才弄明白北京这些“海”的由来:在北京城原来有六个相互连通的湖泊组成的内城庞大水系,俗称六海,分别是北海、中海、南海、西海、后海、前海。
这六海由来已久:最早是古永定河故道的洼地,历年积水而形成湖泊,到金代时被称为白莲潭;明代早期,因北京城池的改造,部分河道变更,加上水源减少,水面缩减,这些湖泊的名称也发生了改变,西海开始被称为积水潭,后海和前海被合称什刹海;明代在太液池增辟南海,形成北海、中海、南海的布局,北海在1925年被开放为公园,成为我国皇家园林风格最典型的代表之一。
2000年以后,我定居北京。但凡京外友人来访让我推荐景点,我都会脱口而出推荐他们去北海公园:“去划划船吧,去看看白塔吧,去寻找一下歌声里的童年吧……”
转眼20多年过去,当我再推荐北海公园的时候,别人会说,北京好像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嘛,诸如宋庄画家村,诸如798,诸如三里屯、国家大剧院等。
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北京城也在大踏步地跨越,传统的旅游景点在历久弥新,新型的打卡点此起彼伏。
不过,在我的心目中,北京旅游的第一去处还是北海公园,毕竟有段记忆是湿淋淋的深刻。
(王海滨)
编辑/汪浩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