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梓为姓 技中求道
北京晚报 2025-03-13 13:56

百家姓,梓。

梓,即 梓 树,紫葳科、梓属落叶乔木。

梓用途良多,因古代多以梓木制作器具或用作雕版,故 引 申 出 木器、木工、印刷等义。见过 “大世面”的梓,被古人赋予了超凡脱俗的文化气质。

以梓为姓,历史上的梓姓人以技艺不凡的姿态,上升到浑然忘我、无忧无虑的境界。

《毛诗品物图考·梓》

梓人有道

“东风徐来万物新,春到人间草木知。”

梓树,很早就被古人栽种,并以“木王”之称携来满目春景。

在古籍记载中,梓树拥有很高的地位。例如《尚书·逸篇》“太社唯松,东社唯柏,南社唯梓,西社唯栗,北社唯槐”的记载,就突显了梓之不凡。“社”者,本义指土地神,又指祭祀土神,土生万物,天下之所主也。再如北宋官员、学者陆佃在《埤雅》中记载:“梓为百木长,故呼梓木王。”南宋作家罗愿同样说:“屋室有此木,则余材皆不震。”

梓树既美观又实用。高大端庄,枝繁叶茂,是理想的行道树、庭荫树和观赏树。春夏黄花满树,秋冬线状蒴果悬挂如簪,形态非常可爱。色泽典雅的梓木,以软硬适中、质轻坚韧、耐湿耐朽、尺寸稳定、不翘曲不开裂、吸墨与释墨性能好、声学品质优良之特性,成为制作家具、乐器等的良材,又是制作雕版的首选。梓树主干通直、木材纹理美观,是建筑楼堂古塔等用作立柱的上好材料,也是制作衣柜、箱、匣、盒的好材。古人很早就用梓来指代木器、木工、雕版,还引申为印刷。

现代人仍用“付梓”一词表示书稿即将印刷出版,也来源于此。因为古人有房前栽梓、屋后植桑的习俗,故而桑梓情还是对家乡的怀念之情。

梓树嫩叶可食,老叶、果实、根皮及木材均药效良好。梓树的树皮称为“梓白皮”,“味苦、性寒、无毒”。

梓叶的实用还体现在它对于养猪的帮助上,《名医别录》说其可“捣敷猪疮。饲猪,肥大三倍”。

值得一提的是梓木开创了一项职业,即因用梓木制作器具而代指的匠人,如木工、建筑工匠、印刷业的刻版工人,从事这类职业者被称为梓人,专造乐器悬架、饮器和箭靶等。唐代文学家柳宗元以一篇《梓人传》,塑造了一个“善度材”“善于计算”“善用众工”“技术精湛”的梓人的故事,生动形象。而且,柳宗元还合理自然地提出“是足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阐明了可以用“梓人之道”来治理国家的主张:

彼佐天子相天下者,举而加焉,指而使焉,条其纲纪而盈缩焉,齐其法制而整顿焉;犹梓人之有规、矩、绳、墨以定制也。择天下之士,使称其职;居天下之人,使安其业。视都知野,视野知国,视国知天下,其远迩细大,可手据其图而究焉,犹梓人画宫于堵,而绩于成也。能者进而由之,使无所德;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炫能,不矜名,不亲小劳,不侵众官,日与天下之英才,讨论其大经,犹梓人之善运众工而不伐艺也。夫然后相道得而万国理矣。

梓人,令人充满敬意。其后代也以先祖的功业为自豪,特以梓为姓,延续至今。

梓姓,属于以植物延伸出的职业为姓氏。梓人梓姓,也与其从事的职业一样,特别讲究道,对应梓树的木性——中国古代哲学思想核心的“阴阳五行”中“春、夏、长夏、秋、冬”中的春,喻示通达、顺畅、光明。

(明)沈周《三梓图》

梓庆为鐻

梓庆是梓人一职的杰出代表。

梓庆的故事,见于《庄子·达生》一篇中:

梓庆销木为鐻,鐻成,见者惊犹鬼神。鲁侯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以为焉?”对曰:“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也,必齐以静心。齐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齐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齐七日,辄然忘吾有四肢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滑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鐻,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

“鐻”同“虡”。鐻,为古代悬挂钟磬等乐器的木架,形似猛兽,上面雕刻有精美生动的图案。鐻本为木制,后改用铜铸。“齐”通“斋”,斋戒之意。

梓庆能削刻木头做鐻,鐻做成以后,看见的人无不惊叹其技艺之精湛,赞叹其功夫好像是鬼神之神雕一般。鲁侯问他,这是用什么办法做成的。梓庆便将其做鐻的步骤一一回答,他说:“我准备做鐻时,从不敢随便耗费精神,必定斋戒来静养心思。斋戒三天,不再怀有庆贺、赏赐、获取爵位和俸禄的思想;斋戒五天,不再心存非议、夸誉、技巧或笨拙的杂念;斋戒七天,已不为外物所动、仿佛忘掉了自己的四肢和形体。到了这个时候,我的眼里已不存在公室和朝廷,外界的扰乱全都消失,达到智巧专一的状态。然后我便进入山林,观察各种木料的自然质地,选择外形和体态最与鐻相合的,这时业已形成鐻的形象便呈现于我的眼前,我开始动手加工制作。不是这样的状态我就停止不做。我是用我木工的纯真本性融合木料的自然天性而制啊。制成的器物被疑为神鬼功夫的原因,恐怕也就出于这一点吧!”

这即是“梓庆为鐻”的故事。梓庆虽为工匠,其讲述有转折、有波澜,层层推递,把道理说得淋漓透辟,很有感染力。梓庆以我的自然和木的自然相应合,以天观天,以天合天,做出了鬼斧神工的钟架。其行为达到了忘我、纯净、自然之境界,真是得了大匠之道。

司马迁说庄子“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庄子讲过一系列工匠技艺的故事,除了《梓庆为鐻》之外,还有《庖丁解牛》《津人操舟》《吕梁丈夫蹈水》《佝偻承蜩》等,以这些文章来阐述创作中的“虚静”和“与物同化”的境界,他认为创作者只有达到这种境界,才能创作出与自然相合、与天工同化的作品。《庄子·天下》自评其文为“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应该不是夸饰之词。

《梓庆为鐻》提出了“心斋”的概念,要求心灵没有任何外界的干扰和杂念,进入“无待”的境界。通过梓庆的精修用心的过程,表达了与自然为一的追求。所谓远尘俗,忘形骸,超然物外。世间的荣衰宠辱已不在心中,外界的扰乱也不能起作用,这样才可能有所作为,才能够“得道”。

《诗经名物图解·梓》

梓慎望氛

梓姓,与梓树的木性相契。

上古时有“望氛”一说。“望氛”是一种源自先秦时期的占候之术,主要指通过观察云气、气象变化来预测人事吉凶或军事动向的方术。

“望氛”与“五行”说有渊源。由“木、火、土、金、水”五种基本物质的运行和变化所构成了“五行”一词,最早出现在《尚书》的《甘誓》与《洪范》篇中。“五行”意味着万事万物的运动和变化,所谓万物之宗。“五行”之木,与“五候”(风、火、湿、燥、寒)中的风相对应,“望氛”就是以观察天空中的风向和云图来做预测的方法。

春秋时期,鲁国大夫梓慎善于望氛。

《左传·昭公二十年》载:“梓慎望氛曰:‘今兹宋有乱,国几亡,三年而后弭(mǐ)。蔡有大丧……’”

春秋战国时代,精于“望氛”的人多为观测星象的人,梓慎就是鲁襄公、鲁昭公时期专门负责星象占卜之事的职官,后世称为阴阳家。作出上述预测的当年(公元前522年),宋国发生了华氏、向氏劫持宋元公之事,蔡国的蔡平侯也是在这年去世。鲁昭公时期,梓慎声称:“吾见赤黑之禄,非祭祥也,丧氛也”,他在参加鲁国的一场重大祭祀活动,在“望氛”的环节预言官员将有丧事,果然应验,鲁国大夫叔弓在参加祭祀活动时身亡。

当时,晋、鲁、楚等国皆有“望氛”之职官,诸侯贵族们皆重视“望氛”,在祭祀和打仗方面,“望氛”也起着重要作用。当年晋国讨伐翟国,晋献公行“望氛”之事,在高台之上望向翟国的天空,发现那里黑云密布,似乎将发生着某种重大动乱,这正是晋国大举进攻的好时机。但晋献公又对此颇为怀疑,“见翟相之氛,归寝不寐”,连觉都睡不好。后来,晋献公如愿取得了胜利。

当然,“望氛”有不准的时候,连梓慎这样的名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东汉天文学家、数学家、文学家张衡的《思玄赋》载:“慎灶显以言天兮,占水火而妄讯。”意思是说,像梓慎和裨灶这样的占星者,占卜预言也有不灵光的案例。据载,梓慎于鲁昭公二十四年日食时预测将有水灾,结果是大旱;裨灶是同时代郑国大夫,于鲁昭公二十八年根据天象,预测郑国将发生火灾,也没有应验。这事在《左传》里也有记载。

对于“望氛”的预言作用,还是需要一分为二地看。“望氛”者,一般都懂天文地理、日月星象的运行规律,现代称之为具备相关的科学知识,加上对于当时的人事、时局、形势有深入的了解和研究,所以,预测的事情有一定的准确性。

拿梓慎预测“宋有乱”来说,据史料记载,宋元公为人不讲信用、私心重,而且讨厌宋国的权贵华氏、向氏二族,这就为宋国的内乱埋下了祸根。故而,“宋之乱”,与其说是梓慎观星看云得出的“望氛”预判,还不如说是对宋国的局势精准把握作出的研判。晋献公伐翟的取胜,更多是实力使然。古人将这些附会到自然现象对人的启示上,是时代的局限使然。

在木性勃发、风和日丽的春天,和梓树一起,抬头看云卷云舒,与自然万物融为一体,浑然忘我,坦然无忧,这样的“望氛”才是春日最该做的。

(管弦)

编辑/汪浩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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