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最热闹的地方是旧城广场,也叫老城广场,外人喜欢叫布拉格广场。我是外人,也喜欢布拉格广场这个说法。
广场上,有各种堪称绚丽的广场艺人。也许是波西米亚根据地的原因,这里的广场艺人有一种特别的鲜艳和古怪。在波西米亚服装的样式元素中,刺绣、流苏、褶皱、大摆裙、平底软皮靴等等,跟这里的气氛特别搭,而在波西米亚风格的基本颜色中,暗灰、深蓝、黑色、橘色、正红、玫瑰红,还有著名的“玫瑰灰”等等,混杂在周围的哥特建筑和巴洛克建筑以及奇妙的金色光线中,隐没又显眼,芜杂且抽象,既像油画一样厚重,又如天空一般单纯。
各种广场艺人中,我首先盯住了那个“国王”和他的鹦鹉们。
在横杆上一排金刚大鹦鹉的陪伴下,“国王”着白色长袍,束金色腰带,系曳地的金色披风,箍金色头冠,戴着白色手套的左手站着一只白色鹦鹉,他面对我,右手抬起,面带微笑,背后是双塔耸立的汰翁教堂……我的镜头定格了这个画面。作为一个广场艺人,他的那身行头其实相当简陋和廉价,但在照片中,简陋和廉价的因素全然被过滤了,呈现了颇具古风的某种华贵和神秘。
当天,我把这张照片发到了微信朋友圈,命名为“布拉格广场,鹦鹉王子”。有朋友在下面留言,此人怎么那么像丹尼尔·戴·刘易斯呢。仔细一看一想,真是哦。再看再想,可以说酷似。这么像刘易斯,那“王子”的称谓就轻了,叫他“国王”吧。
说起来有一种牵强的缘分。我对布拉格较为具象的了解是通过书——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和影像——该小说改编电影《布拉格之恋》。《布拉格之恋》的男主角就是丹尼尔·戴·刘易斯饰演。刘易斯是作为布拉格这个城市的某种形象进入我的阅读记忆中,居然,在我第一次来到布拉格的时候,迎面“遇到”刘易斯。
之前看过很多布拉格的照片,雾气和阳光锻造出一个金色的城市。待我实际来到布拉格时,我发现,从色彩感觉来说,如果说布拉格是黄铜色,似乎更合适。不过,金子和布拉格的分量更为匹配,蒙了些微锈迹的金子,就是布拉格。
布拉格广场上人最多的地方是天文钟的下面,人们簇拥在那里,等着报时的钟声。天文钟十分精美,但背后的故事十分悲惨,1410年,当天文钟完工后,执政者为了不让设计师造出比这更好的钟,派人弄瞎了他的眼睛,悲愤的设计师跳进了自己设计的天文钟里,以身殉钟。我也目睹了天文钟的一次整点报时,钟面下面的十二门徒木偶轮流出来转一圈,同时,旁边的死神牵动铜铃,最后以雄鸡鸣叫结束报时。
从早晨到近晚,我们一直在布拉格广场和查理大桥两边来回穿梭游逛。一会儿,身背一个同等身量的木头偶人的餐馆服务员走过来塞一张广告单,一会儿遇到正在闭目悬浮的杂耍艺人横在路中间,静静看一会儿,在小盒里扔下两个小钱绕道而过……此刻,查理大桥青蓝色的雾气已经完全散去,金色阳光笼罩着一切,桥上很多摆摊的艺术家,画肖像或者卖手工制品,都在逆光中成了虚蒙蒙的人影。那支塞尔维亚四人铜管乐队继续在演奏着,乐声让人想起库斯图里卡的电影配乐。穿梭累了,干脆在桥上那个小提琴手的身边坐下,我摘下帽子,放在面前,对同行友人周露苗说,你觉得有没有人把钱放到里面?小提琴手朝我们做鬼脸,又拉起了《YOU RAISE ME UP》,拉着拉着,突然停下,朝着他的CD摊位一扭屁股,嘴里配合一声“噗”,然后在周围人的笑声中十分得意地抽抽鼻子。我对苗苗说,这家伙长得好像憨豆,我要买他一张CD。我买了,十欧。他搂着我照了一张相,又翻开CD封面,给我讲他灌的这张CD里面还有哪些名曲,说,你看你看,有《YOU RAISE ME UP 》哦。
查理大桥和布拉格广场都太迷幻了,两边由几个曲折穿梭的小巷连成一片,中间有一个著名的12秒绿灯街口。绿灯亮起,只有12秒,行人必须快速通过,否则可能被开得飞快的布拉格的汽车给撞到。为什么只有12秒?也不知道。
记不得来回了几次12秒路口。每次回到广场,“国王”还是那样,跟他的鹦鹉们站在一起,不知道表演什么,也许他的表演就是这样站着,在阳光下炫目。日光开始倾斜,我们等不到“国王”取下头冠。在我的想象中,“国王”会在火烧云的夕照中,取下他的头冠,让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
文/洁尘
编辑/倪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