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读|爱因斯坦的头发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3-05-25 09:00

衣帆突然消失了,像一缕青烟,消散在难以触摸的空气里。

不对啊,消散的青烟,尚且有隐约可见的轨迹。纤细的身躯,缓缓升向透明的空间。倘若遇到风儿,便在风姑娘的戏耍下,上下左右摇曳着身躯,婀娜多姿地弥漫开去,变幻出想象不尽的形态,水墨点染般潇洒的舞步,优雅地持续片刻,方才恋恋不舍被空气所吞食。

她,却连曼丽的背影都没留下,想再看看她的影像,那无比熟悉的妙不可言的身材,已经无处寻觅。微信的最后留言,唯有孤寂的一行,是冷冰冰的一个词,“好自为之”,时间指向凌晨四点三十分。

她醒得那么早?还是压根儿没睡过?她那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打,吝啬地发送了四个方块字,留下供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号,留下无穷的空白,甚至不愿给我任何询问的机会—我查了她的微信号,显示已经被她删除。我和她之间,曾经畅通无阻的热线,生生被掐断。

微信的启动页面,为亿万使用者眼熟,设计得十分简洁,是一个人独自仰望神秘的地球。我望向窗外,阳光正洒满一幢幢小楼的屋顶,别墅区里安详宁静。地球完好无损,我钟爱的衣帆,却消失得干干净净。

曾经听老司机闲扯,说女人若想绝交,斩下的刀无比锋利,不拖泥带水,绝对是快刀斩乱麻。面对不动声色的“好自为之”,我大脑一片混沌,思维集中不起来,“好自为之”?啥意思?我的目光呆滞地停留在冷冰冰的屏幕上。搁在座椅下的双腿,竟然有些麻木,似乎中断了与大脑神经的联系。

我孤独地喊了一声,像独狼的干嚎,努力修复自己的神智。绝望的呻吟,却从心的深处泛起,传递到大腿根部的神经,继续向脚底心延展,脚掌酥软得没法挪动。“衣帆去哪儿啦?”我恍惚许久,思考着最近的争吵,还是理不清思绪:我没有想到她会决绝地离开。

窗外的树枝上,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呆板地鸣叫,一声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大约是在召唤它失踪的伴侣。最绝望的情形,莫过于纵有千言万语,却无处倾诉,无耳倾听。她最后的留言,竟然只有一个干巴巴的词儿,且是单向传递!一刀斩断,省却了千丝万缕的麻烦。

我开始领悟老司机的至理名言,真想断绝关系,斩下的刀,无比锋利!那是在情场里摸爬滚打、百炼成钢后,品味出来的人生真谛。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震撼着,滚过头顶,笼罩住身边的世界;尖利的呼啸,万箭齐发般袭来,似乎击穿了耳膜;原先疾驰中的皮卡,猛然失去平衡,大角度倾斜,站立在车厢中的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黑暗,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刹那间,来不及做出本能的反应,身子已经被高高抛起。我对自己的躯体失去了掌控,感觉它腾空而起,化成一道长长的抛物线,轻飘飘的,没有多少分量,像小时候玩耍的纸飞机,脱手甩开,就听凭它自由飞翔,随风滑落。

在我失去知觉之前,一个清晰的意识迅速占据了大脑:完了,碰上传说中的路边炸弹……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也许很长,也许是短短的一瞬,在一种熟悉的气味刺激下,我艰难地苏醒过来。没死吗?对,意识完整,我应当还活着!我的身子,被密密的清香包裹着,很清爽的气息,鼻子耳朵嘴巴,统统淹没在那样的香氛中。我想起来,那是麦秆的气息。少年时代,随父母去北方老家,我和当地的孩子们钻进麦垛里打仗,头发上沾满麦草,那种特别的蒸馒头时才有的香气,我记得清清楚楚,即使一脚踏进死亡的边缘,也难以忘怀。我苦涩地想,地狱里,没有大厨蒸馒头吧?百分百没死,我依然活在人间!

我费劲地动了动胳膊,小臂和手掌听话地高举;我又用力抬起小腿,让脚掌脱离麦秆的包围,脚腕有扭伤的感觉,脚掌的动作没有完全到位。谢天谢地,这些零部件,基本听使唤。尽管全身酸胀发麻,各处均有痛点,只要没有摔断哪个要害部位,就是万幸。

我费劲地整理着思路,脑神经恢复了记忆。我怎么会来到这个荒芜的地方?为什么有机会品尝炸弹的滋味?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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