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中秋和国庆双节,是申军良15年来过的第一个阖家团圆的中秋节,自从被拐卖多年的长子申聪回家后,申军良的人生目标已经不是寻找儿子,而是如何撑起这个完整的家。
“申聪很好,长高了一点儿,也胖了一点儿,成绩也提高了,性格也开朗了。”申军良说。
只不过,15年寻子路给这个家庭带来的伤害,不可能在半年时间就抚平,这个家庭完全走上正轨,还需要申军良继续努力才行。
工作还没着落急得睡不着
眼看着就要到中秋节了,申军良自己却睡不着觉,他的工作至今仍旧没有着落,这是他寻子成功后最大的心病,至今还没有解开。
“知道现在经济不太好,也知道受疫情影响各行各业都不好干,想到找工作难,没想到这么难。”申军良念叨着,目前他只能依靠晚上做代驾来养家,每个月三四千块钱收入,妻子在外面做保洁,老父老母在农忙时种地,农闲时打零工,全家一起在努力供养三个孩子上学,压力很大。
作为这个家庭的男主人,申军良自然是压力最大的一个。前几天有个好心的朋友跟他商量,想要投资盘下一家店面,开一个便利超市。申军良没有本钱,朋友说给他出,他非常过意不去,为了这个事情,连续几天没合眼。“这个朋友不是搞公益的,也不是慈善家,就是用自己家里的收入为我投资,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万一生意没做好,怎么面对人家?”
他们一起去看了很多店面,初步选了一个距学校和幼儿园很近的店铺,具体如何操作还要等节后再商议。申军良觉得自己没经验,怕赔了本坑了朋友,四处找便利超市打听学习经验,结果一家一个说法,搞得他晕头转向,压力也越来越大。
申军良骑车去做代驾
申军良还有一些压力来自网上的非议,有人质疑他生了三个儿子完全是“自讨苦吃”。申军良说,申聪被拐走时,妻子已经怀上了二胎,当时他工作稳定,有条件养两个孩子。申聪被拐走后,老二出生,妻子因为儿子的事情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为了安抚妻子的情绪,给她更多的希望,也为了给老二更多的陪伴,出于多方考虑,才又要了老三。
三个儿子虽然压力大,但申军良有信心把这个家庭扶到正轨上,他知道生活迟早会变好,只是自己心里着急。眼看着申聪和老二就要中考了,九年义务教育完成后,学费的压力就会更大,“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这个道理申军良懂。
申聪从广东回来后,因为农村教育质量不好,申聪的学业基础很糟糕,申军良还专门给他报了补习班,这笔开销已是目前家里最主要的支出,好在申聪非常争气,每天都学到晚上十点多,有时候甚至到十二点,成绩大有起色,申军良觉得钱没白花,也就欣慰了。
申军良给三个孩子买的足篮排三个球,希望他们健康成长
申军良为赚钱着急的原因,除了孩子和家庭之外,也包括报恩。寻子15年,他借了差不多50万的外债,目前他们一家的收入,只刚刚够日常生活和孩子的教育,没有结余,怎么攒钱还给人家呢?“我申军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亲戚朋友现在不管我要,不代表我就不还这个钱。”
儿子们给做的第一顿饭
不过,申军良现在能够体会到,父子亲情能化解一切困难。三个儿子曾省了几个月的零花钱,凑在一起差不多40元买了几个菜,一起尝试着给申军良夫妇做了一顿饭。妻子于晓莉回到家,看见三个儿子在厨房忙来忙去,偷偷的拍下视频发给申军良,申军良回家后假装不知道菜是儿子们炒的,吃得津津有味,还特意说了句:今天这个菜跟往常不一样,特别香。
孩子们说,这顿饭只花了20元,剩下的菜还够再吃一顿。这句话又让申军良觉得没有给孩子们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孩子们越懂事,他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八月五日是申军良43岁生日,他亲手做的蛋糕,上面画着夫妻二人拉着三个孩子一家团圆
申军良做代驾,有时候回来特别晚,很多时候申聪都会等着他回来,然后跟他聊一会儿天,说说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再睡,这也让申军良觉得很温馨。
申聪回归家庭的这半年时间,跟家人融合得越来越好。刚回到家时,申聪对家庭还有一种陌生感,尽管申军良在路上给他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告诉他目前家里房子还是个毛坯房,家具也都很简朴,但申聪到家以后还是对居住环境很吃惊。而现在,申聪已经习惯了家庭的生活,在家里闲来没事还会随口哼着歌。“大大咧咧的,很放松,已经是男孩子该有的那种随性的样子了。”
申聪的成绩不好,比他小一岁的弟弟会主动帮哥哥补习。有一次,申聪和弟弟在补习时发生了一点矛盾,兄弟俩记不清老师留的作业是什么,各有各的说辞,弟弟一生气不帮申聪补习了。作为父亲的申军良教育申聪说,弟弟帮你补习并不是应该的,你要珍惜弟弟的这份心意。接着他又去教育了二儿子不要耍脾气。兄弟俩说开后,又回到屋里一起用功。
最大空间让儿子融入家庭
现在,申聪对家庭生活已经习惯了,但对北方干冷的气候还是不习惯,秋天到了,申聪老是嗓子发炎,嘴也爆了皮,还生病去医院打了点滴。有一天,妻子于晓莉陪申聪去社区医院输液,两个小儿子回来没看见申聪,都跟申军良打听:我哥去哪儿了?
申军良后来跟妻子和三个儿子开玩笑说:别人回家都是先找妈,你们俩回家是先找哥。
申军良一家人经常借着吃饭的机会聊天,三个孩子会各自说说学校里的趣事,互相打岔,互相开玩笑,每天的饭桌上都是热热闹闹的。
申军良还会用闲下来的时间给三个儿子做饭,他把做饭的经过拍成短视频分享到网上。那个视频号是他2018年建的,原本是希望记录寻子的经历,现在他变成了美食博主,有十几万的粉丝。
申军良在视频号上分享给孩子做饭的美食
申聪能这么快的融入家庭,申军良自己觉得很欣慰。有此前跟他一起找孩子的家长给他打电话,私下抱怨找回来的孩子对亲生父母不理不睬,伤透了父母的心。
申军良就把自己的经验予以传授,他告诉这对父母,凡事要将心比心,对孩子要真诚交流,不要总对孩子报以一种怀疑的态度,也不要担心孩子惦念过去的生活和养父母。“他们惦念养父母家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从小在那里长大,不可能没有感情。”申军良说,对于申聪他给与最大的空间和自由,他从来没有强迫申聪忘掉广东的养父母家。刚回来的时候,申聪和养父母家的爷爷奶奶经常通电话,申军良总是刻意的回避,也不去打听他们说什么。
“孩子养大了,早晚要离开父母身边,他们终究会有自己选择的生活。我们把孩子找回来,就是尽可能的给他们以父爱和母爱,不要过分的限制。”申军良说。
一家人在一起一个都不少
虽然为生活的压力而烦恼,也为父子亲情而感动,不过眼看就要中秋节和国庆节了,申军良还是打算先放下生活的琐事,好好安排一下假期。毕竟这是15年来他们一家第一次团团圆圆的过中秋节。
申军良还记得,上一次他想跟家人团圆过中秋节是2016年,那一年中秋节前不久,拐卖申聪的人贩子张维平等人落网,申聪的下落有了些许眉目,申军良觉得寻子路看到了曙光,于是计划在八月十五从广东回到济南家里,陪妻子和两个孩子一起团圆。
回到济南后,他表哥的工厂正在为节日忙碌,想起平时表哥为自己寻子借钱,申军良感觉无以为报,便主动为表哥的工厂帮忙打工,但他心里却一直惦记着申聪的事情:人贩子抓住了,申聪在哪儿呢?他好不好?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满脑子想着儿子的事情,正在帮工的申军良一不留神,从卡车上头着地的摔了下来,当时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申军良的额头受到撞击被地上的石子搁了个窟窿,颈椎也因为冲击受伤。经过缝合和治疗后,2016年的这个中秋,申军良是在医院病床上度过的,在医院躺了29天,还没到出院的日子,申军良就待不住了,他又想起了申聪的事情,急着要回广东找儿子。全家人拗不过他,给他买了机票,他带着固定颈椎的脖套,走路一瘸一拐的到广东,一直待到年底,一边找儿子,一边养好了伤。
后来医生说,如果当时他摔倒的时候再寸一点,或者身旁的工友好心挪动他,他就有瘫痪的可能,甚至会有生命危险。那次中秋节申军良不但没能跟家人团圆,还算得上是“死里逃生”了。
今年,申军良打算和妻子带着三个儿子一起回河南老家,跟爷爷奶奶一起过。毕竟这些年来,二老为了支持他寻子,农忙时种地,农闲时打工,日子过得非常辛劳。不能让二老安度晚年,申军良觉得心中有愧,他想和孩子们一起多陪陪老人。
为申聪办好转学后申军良拿着新发的课本合影,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但没想到,今年黄金周的车票特别难买,申军良没有买到回家的车票。无奈之下,只能到春节的时候再回老家。
三个儿子也知道家里并不富裕,也没想着什么长途旅行。跟申军良提出过节期间到济南周边的郊区游玩即可,申军良觉得孩子很懂事,满口答应。
明天晚上就是中秋团圆之夜,申军良一家将和在济南的亲戚们一起吃一顿团圆饭。然后带着妻子和三个儿子一起,踏出家门去周边游山玩水,对于他们来说,去哪里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一个都不少。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张子渊
编辑/王浩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