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文公

◎王红（古典文学教授）

春秋时期，秦、晋两国世代结为婚姻，后来人们就把两姓联姻称为“秦晋之好”。直到今天，我们在贺人婚姻时还说“祝贺某某与某某喜结秦晋之好”。

事实上，历史上的“秦晋之好”并不是什么美满姻缘，而是不折不扣的政治联姻。黄河东、西岸的秦晋两个大国从没停止过明争暗斗，不过春秋政治格局，分分合合，有争斗就有结盟，联姻是结盟的重要手段，嫁往对方国家的贵族女性就是政治天平上一个闪亮的砝码。和平时期，这枚砝码维持着平衡，一旦两国撕破面子开战，该砝码则可能使天平发生戏剧性的倾斜。

公元前645年，秦穆公和小舅子晋惠公打了一仗，大胜，俘虏了晋惠公。就在他得意洋洋押着俘虏班师时，秦国都城却出了大乱子：秦穆公夫人、晋惠公的姐姐穆姬率领着包括太子在内的两儿一女登上高台，脚下堆满柴草，派人穿着丧服去对秦穆公说：“上天降灾，让我们两国刀兵相见。您押着晋国国君早晨进都城，我晚上自焚；晚上进，我第二天早晨自焚。您看着办吧。”秦穆公犯难了：打了大胜仗，是喜事，国君夫人自焚，喜事马上要变丧事。更要命的是，夫人还劫持了人质。就算不念夫妻情分，自己的儿女总不能不顾吧，何况还有秦国的继承人在其中，事态实在太严重了。万般无奈，只好留下惠公儿子当人质，放了晋惠公回国，两国重新讲和。

无独有偶，过了18年，即公元前627年，刚刚即位的晋襄公和秦国军队在殽山大战。这次获胜的是晋国，秦军全军覆没，三位主将全部被俘。襄公回国，他的嫡母、文公夫人文嬴（秦穆公女儿）来求情了：“这三个人是离间我们秦晋两国关系的罪魁祸首，我们秦国国君对他们恨之入骨，您何不做个人情，送他们回秦国，让我们秦国国君诛杀他们呢？”襄公的生母是晋文公侧室，他虽做了国君，限于礼仪，也不敢不尊重父亲的正夫人，只好放了三员秦将回国，为晋国留下了后患。

秦穆公

两起事件的女主角，一为秦君夫人，一为晋君母亲（地位类同于以后的太后），但两国交兵时，她们立即回归晋国公主、秦君女儿的角色，站在自己父母之邦的立场上说话。尤其是秦穆公夫人以自己和子女性命要挟丈夫的手段，可谓一举击中要害，在最后关头扭转局势。对自己的国家，她们是功臣。可她们却要在对方国家以国君夫人的身份生活到老、到死，可曾有过作为妻子、母亲的幸福？

所谓“秦晋之好”不是建立在男女情爱、血缘关系基础上的婚姻，只是一种政治与外交手段。这些尊贵的国君女儿是政治赌局中的一个筹码，有时还只是一件礼物。如秦穆公女儿怀嬴，先被嫁给晋惠公留在秦国做人质的儿子子圉，子圉私逃回晋国，秦穆公又将她作为媵妾送给晋公子重耳（后来的晋文公），既笼络重耳，又羞辱子圉——子圉是重耳的亲侄子，而怀嬴原是重耳的侄媳妇！

真相就是如此残酷。

2024.12.15

供图/雨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