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有人把美丽的女子戏称为“狐狸精”——狐狸实在太妩媚,尤其是白狐。它们在铁丝笼里神气活现地端坐着,个个精神抖擞,仪态温婉。
白狐的年龄、高矮、胖瘦差不多,都是大尾巴,尖耳朵,瓜子脸,短眉毛。由于嘴巴紧闭,看不出大小,反而给人一种樱桃小口一点点的感觉。那双眼睛笑眯眯的,狭长眼尾微微上翘,目光流动间分外迷人。自古以来,瓜子脸、狐狸眼、樱桃小嘴已经成为美女的标配。尤其是文人们描写美女的时候,不管怎么变换词汇,都离不开这层意思。我甚至怀疑,古人最初制定美女的标准是参考了狐狸的长相,尤其是白狐。浑身上下雪样的白,从里往外渗透的白,白得让人心惊肉跳,白得让人误以为世界就是白色。那种白实在太单纯太干净,像有人安放在笼里的一尊尊玉雕。
它们不怕人,见到人甚至乐呵呵的。很多人围在铁丝笼前,啧啧赞叹。
除了一字排开的十多个铁丝笼,旁边还有两三个笼子,里面安坐着两三只毛色呈红褐色的狐狸,尽管模样乖巧可人,但因为没有高贵的白色,游客的眼睛一掠而过。
这是三年前,我到野狐湾,白狐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
野狐湾是河西走廊上的一处景点。当地老人讲,这里曾经有大批野狐狸出没,到一处天然泉眼处饮水,并留下大量传说,所以得名野狐湾。白狐的模样和传说颠覆了我心目中固有的狐狸形象。
小时候,躺在被窝里,似睡非睡间,忽听鸡舍中的公鸡母鸡惊悚地尖叫起来。父亲被惊醒,大叫“狐狸来了”,继而是母亲喊叫起来。父亲跳下炕,拿起顶门杠冲出屋门,母亲顺手抄起烧火棍,紧随其后。呼喊声刺破空荡寂寥的夜空。
狐狸很狡猾,一系列的声响早就惊动了它。等到父母奔到鸡舍前,只会看到皎洁的月色下,狐狸矫健的身姿跃上墙头,毛茸茸的尾巴扫得黄土簌簌掉落,空留一股狐臊气……
从小,狐狸给我留下不好的印象,是世界上最凶恶最厌恶的动物。后来,上了学,看了许多小人书、小说,狐狸往往扮演着反面角色。它们机敏胆小,大多以狐狸精的形象出现,与狡诈欺骗鬼祟相关联。
就这样,三年前一次不经意的探访,带走了我心目中面目狰狞、作恶多端的狐狸。尤其是那抹白,像天边洁白无瑕的云朵,随着空气流动,变幻出各种各样的造型,让人浮想联翩。
这次,我就是奔着那抹白而来的。
到了野狐湾,直奔养殖区的白狐。小道上冷清,不见当年熙攘的人群。一种不祥预感降临。
现实与我的预感不谋而合。在挂着一块写有狐狸二字木牌的铁丝笼前,除了闻到一股狐骚味,不见一只狐狸,更别说白狐。那排铁丝笼依旧在,只是里面空空荡荡。过去的铁丝笼收拾得干净,擦得明光闪闪,现在却沾满了灰尘与草屑。我明白了,白狐已经离我远去。但我不甘心,希望奇迹发生,脚步不由自主地在林荫道上徘徊。我想邂逅白狐,但奇遇终究没有发生。养殖区除了鸵鸟、孔雀、山鸡外,就是土鸡、驴、兔子和鹅。白狐呢?
顺着林荫道前行,环境倒还不错,绿树红花,小桥流水,游人们在网红桥上摇摆。快走到尽头,除了烧烤的、采摘的、嬉戏的大人孩子外,还是不见白狐踪迹。我想掉头仔细搜寻,生怕错过白狐。我甚至遐想,养殖场为了让白狐回归野性,与大自然亲密接触,专门修筑了更适宜居住的洞穴。
遇到几个跳跳蹦蹦的孩子。我问,小朋友,看到狐狸了吗?孩子们奶声奶气地说,看到了呀!我一惊,问,在哪儿?孩子们说,就在驴附近,转到那个小道就看到了。我加快脚步,找到了驴和小道。原来那儿就是我刚才到过的铁丝笼。四处搜寻,笼子里有一片片灰白色的毛,还是不见狐狸。难道孩子诳了我?我想不会。终于,发现了一只活物,不,是两只。颜色跟黄土地几乎一模一样,平展展地躺在铁丝笼的最边沿,不细瞅很难发现。蹲下身辨认,果真是两只狐狸,看不出年龄,看不出公母,瘦骨嶙峋,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这是两只普通的沙狐。由于营养不良,本应为浓艳红褐色的毛变成了淡褐色。加上天热,狐狸受不了,只能在铁丝笼地基处有阴影的地方纳凉。这就是三年前看到的狐狸?那些白狐呢?
我拍了拍手,嘴里嘀咕几句,想唤醒沉睡的狐狸。但狐狸没有反应,眼睛一直闭着。就在我期待的时候,一只突然抬头用嘴巴去触碰尾部。原来尾部落了几只苍蝇。抬起头的狐狸半睁半闭着眼睛,还是那双迷人的狐狸眼。紧接着,另一只也抬头驱赶苍蝇。驱赶完毕,它俩又倒头躺下。
环顾四周,再也看不到其他狐狸。我又瞅了瞅它俩,依然静默如初。看来,偌大的狐狸湾就剩这两只半死不活的狐狸。不用问,那些俊俏的白狐不存在了。就是这两只,照这样下去,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也会消失。
多年前,野狐湾之所以名气大,就是因为有狐狸,尤其有白狐。现在,野狐湾依旧,狐狸几乎绝迹,这儿还能叫野狐湾吗?我不禁惋惜起来。
心中的白狐已经逝去,那就让它们远赴天边,化作一团团白色的流云吧。在那儿,它们可以随意变换身姿,舞姿翩跹,百媚千娇,快乐而诗意地生活。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