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抓娃娃”这一大众化的娱乐方式从电玩市场中分离出来，逐渐成为一个新业态。不高的加盟门槛、低廉的成本、较快的收益周期，让许多创业者盯上了这个新契机。上至特大城市，下至区县小城，各种品牌的抓娃娃店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然而北京青年报记者调查发现，娃娃机火爆的背后，一些随之而生的问题和乱象值得关注，亟待规范。
抓娃娃机不断推出新花样
“这周感冒加上事情很多，心情很不好。昨天吃完午饭，路过一个抓娃娃机，上班搭子说请我抓娃娃，我抓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娃娃。”小天说，这也让她的心情变得好起来。
抓娃娃是当下十分流行的休闲娱乐方式，很多游戏游艺娱乐场所都会在场地安排上娃娃机，吸引了不少人前去体验。当屡次未抓中时，总能听到体验者的叹气声以及那句“差一点就抓住了”的抱怨，也正是这种心理促使他们继续投币尝试。当恰巧抓中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有人会甚至会手舞足蹈地说“好开心”，一旁边的人也会附和着说道：真厉害，你运气真好。毕竟这种“成功”是讲究概率的事情，也经常被人视作一种幸运。
北青记者调查发现，不少商家为了吸引顾客也在不断推出新的花样。橱窗里不仅可以抓娃娃，还可以抓到球鞋、航模、手办、盲盒、口红，甚至“彩票”、零食。如今有商家还支持玩家将娃娃积攒起来，达到一定数量后换一个更大的娃娃给玩家。比如四个可以换中等玩偶，六个可以换大号玩偶，十个可以换毛绒包包、钥匙扣等热门周边产品；有的商家还会将娃娃折算成积分，然后兑换烤箱、小电锅、文具盒、手办盲盒等。
有玩家表示，集齐兑换方式让他又多了一个抓娃娃的理由。乐乐说，她最开始只是单纯抓娃娃，后来家里的娃娃越来越多，非常占空间，有的娃娃特别丑扔了可惜，还不如兑换成其他更有用的物品。
但北青报记者发现，年轻人流行的抓娃娃生意，存在五大热点问题，亟待规范。
问题一：集齐兑换 娃娃“循环”使用
对以大换小的方式有人接受，也有人吐槽。有人觉得抓取的小娃娃过于零散，不好收集，就会将抓取到的小娃娃换成一个大型玩偶或其他礼品；但也有人认为，换不换礼品不重要，享受的就是抓起来的那个过程。除此之外，娃娃循环使用，有可能存在卫生风险问题。
西安的小李告诉北青报记者：“我一般会选择一直在同一家店抓娃娃，因为我在这里抓到过娃娃，已经在店里寄存了，老板说在他们店抓够六个就可以换一个大公仔或者帆布包，抓到十个就可以换一个手办，去其他店我就亏啦。”
据了解，一般的抓娃娃店中都采取一币至三币一抓的模式。但是想要夹起来一个娃娃，起码都要进行三次以上的抓取，有时会达到几十次，有些顾客甚至出现上百个币才能抓到一个娃娃的情况。这样花在一个小娃娃身上的成本，已远远超过了其本身的价值。
北京的小陈在提起抓娃娃时就会有这样的苦恼:“店里有活动，抓几个娃娃就可以兑换奖品了，我很想要那个奖品，就花了好多好多钱去抓娃娃，冲动消费之后又后悔了，毕竟抓娃娃花的那几百块钱足够我买好几个我想要的那个奖品了。”
对于商家而言，集齐兑换的方式不仅增加了用户黏性，还节省了运营成本。因为娃娃本身和抓娃娃的硬币一样，可以无限次使用。北青报记者了解到，顾客抓到娃娃后可以带走，等集齐再来店里兑换；也可以将抓到的娃娃寄存在商家处直到集齐相应数量。小陈就亲眼看到，有人拿着此前集齐的娃娃成功兑换后，商家就把这些娃娃又重新投放到了机器内，等待下一波顾客的光顾。
问题二：商家跑路 寄存的娃娃打了水漂
不过此种运营模式也引发了一部分人的担忧，万一商家跑路，寄存的娃娃也会跟着丢失。“我们抓的娃娃让商家储存了，但还没集够，目前还没换成功。”小敏说，寄存的风险更大，商家关门跑路，抓娃娃花的钱全打水漂了。而事实上，北青报记者在调查中发现，目前已经出现了抓娃娃店跑路的现象。
江苏昆山的网友“小丸子”在一家抓娃娃店寄存了57个娃娃，但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店家撤店，拨打该店家入驻平台的联系电话均联系不上。“我是去商场吃饭看见了这个情况，找了商场管理，要到他们的联系方式，才找到负责人把我存下的娃娃兑换成钱了，一共171元。”该网友称，相当于三元钱一个，平时抓一个需要5到10元，算下来自己还是吃了很大的亏。因担心其他店也跑路，她已经把在其他店存的娃娃也全部取出来了。
北青报记者注意到，与“小丸子”类似的情况不在少数。有消费者吐槽：“我存了200个，那家店突然跑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以后再也不敢存了！”店家突然闭店，跑得“无影无踪”。此外，还有人反映，还有1000多个游戏币没有花完。
问题三：暗箱操作 中奖率可人为控制
在这场游戏里，不管是玩家还是店家，都在试图“以小博大”。
玩家想用一两块钱幸运抽中一个标价数十元的商品。而店家则想要源源不断的营业额。为了提高中奖率，有玩家还研究出了“抓娃娃技巧”。然而，娃娃机可以人为控制抓取率，让这些所谓的技巧并不太奏效。
网友小铁分享创业经历时表示，娃娃机门槛、成本低，相应地风险就会比较低，“再加上机器的难度可以控制，顾客能不能抓上娃娃，多久能抓到娃娃，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店主的设置，我觉得利润应该挺大。”
北青报记者跟一位店主交谈谈话了解到，娃娃机爪子的强度是线上随时可控的，一般商家手机上会安装一个APP，用来调节控制所有机器的爪力。“娃娃机的爪力一般分为三种，分别是爪子下去时抓取的第一段爪力、把它提到顶端的过程中的第二爪力，以及从顶端平移到出入口的第三段爪力。”
当问及商家一般如何设置爪力时，店主介绍道：“一般店主会将第一段爪力调得比较紧，让顾客比较容易抓得起来娃娃，然后在第二段以及第三段爪力下功夫，让娃娃在抓的过程中掉落。”这样一来，会给顾客营造出一种每次差一点就能抓到的感觉，从而吸引顾客不断购买硬币。这种机器还会有特定的抽奖机制，当投币投到了一定的数量，就会出现一次三段爪力均为强爪力的机会，能不能恰巧碰到这个机会，就要凭运气。
问题四：“问题娃娃” 产品质量良莠不齐
来自娃娃机的乱象也远不止如此。从娃娃机里夹出来的娃娃质量也良莠不齐，存在安全隐患。北青报记者观察到，有娃娃机里的部分娃娃有完整的标签、合格证与生产厂家，但也有一些商品只有简单的合格证，没有生产信息。
据了解，娃娃机里的毛绒玩具投放门槛并不高，有的是总部配送，也可自行采购。
北青报记者在向一些加盟店询问他们的进货渠道时，遭到了拒绝，有的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一个省份位置，便表示:“这个不太方便透露。”
记者又以加盟商的身份跟某抓娃娃店总部的工作人员交谈得知，“进货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放在机器里面供玩者夹取的娃娃，另一部分就是用夹上来的娃娃兑换的大型玩偶和一些礼品。开店前期会有总部给您配送，到后面如果您有自己的渠道也可以自己进货。”工作人员表示，因为这种生意盈利主要是靠小娃娃兑换大娃娃和礼品的活动，你的兑换情况越好，收益也会越多。
当记者继续询问:“如果毛绒产品出现不达标的问题，造成消费者权益的损失，是店面还是总部负责？”该工作人员表示:“只要是总部的货，这些标准和安全都是有保障的，会提供质检报告，绝对不是外面那种几块钱一个的劣质玩偶。否则我们的店也开不下去的。”
其实，全国多地监管部门都通报过娃娃机里存在“问题娃娃”的情况。4月初，浙江宁波镇海区骆驼市场监管所执法人员在辖区热门商场内开展了娃娃机专项检查。针对4家店铺的检查情况，现场责令有问题店铺下架无标签毛绒玩具，并要求商户后续和厂商沟通，对不合格的毛绒玩具进行召回，并对问题商户下发了责令整改通知书。
有商户透露，为了降低成本，一些商家会从网上购买无标签“娃娃”，而且加0.5元甚至更低的价钱就能做个“假标签”。低价“娃娃”默认没有标签，但商家表示只要有需要就可以挂上“身份证”。为杜绝这种现象，骆驼市场监管所执法人员对有问题商户责令下架、召回、整改。
湖南省湘潭市市场监管局对商场设有娃娃机内置毛绒玩具的店铺开展专项检查。有2家抓娃娃店铺存在部分无标签毛绒玩具、少数毛绒玩具填充物从接缝处漏出等情况。现场责令有问题店铺下架无标签毛绒玩具，和厂商沟通召回不合格毛绒玩具。还提醒称，对夹到或者买到的娃娃，建议消费者先抖动、拍打观察，清洗、晾晒后再使用。
问题五：商标侵权 隐蔽性高监管有难度
业内人士认为，娃娃机的“热火朝天”与奖品质量的“无人问津”形成了鲜明对比，作为质量执法者应当关注身边这些“网红”现象，常抓不懈守护安全底线。
北青报记者还注意到，许多店中还有如星黛露、玲娜贝儿、史迪奇、库洛米等形象的玩偶，透过娃娃机玻璃看，外形很逼真。有的商家甚至会在娃娃机玻璃上标注“正品”字样。有不少网友反馈，这种玩偶很吸引人，但抓到的概率非常低，抓夹设置得特别松，也有人称自己抓到过玲娜贝儿，但却是假货，拿出来看了下才发现山寨的痕迹很明显，没有分手指、合缝粗糙，假的填充物太硬了，“不过，有的盗版比正版还好看些，勉强摆在家里。”
公开报道显示，这种行为还出现在较为流行的口红机中。有商家在娃娃机内放置一些知名大牌化妆品，吸引人流，但抓取所需费用非常高。北京市东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就曾接到消费者举报，在北京某家电玩城的抓娃娃机内发现带有“CHANEL”标志的口红14只、带有“YSL”标志的口红14只，最终经鉴定这些产品均为假冒产品。
“通过娃娃机售假如今已成了一种新型的商标侵权行为，且具有隐蔽性，若非市场监测及时或消费者举报，一般很难发现。”北京市东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某工作人员介绍，这类侵权行为发生地多为大型电玩城或信誉高的大型商场，消费者往往对其提供的产品更为信任。加之消费者即使发现假货或有瑕疵，也很少主动向市场监管部门投诉或举报，因此当前对于这类行为的监管确实存在难度，商家的违法成本远低于收益。
有业内人士称，为获取高额利润，放置盗版娃娃几乎成为圈内公认的潜规则，但这种行为已经涉嫌侵犯了版权方的知识产权，一经查处，商家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2020年1月1日生效的《游戏游艺设备管理办法》明确规定，明确抓娃娃机属于游艺娱乐设备，游戏游艺设备以概率性方式提供实物奖励的，经营者应当在游戏游艺设备正面显著位置明示概率范围。但在调查中，北青报记者未发现娃娃机对此进行明示。
此外，虽然该《办法》要求生产企业必须通过当地省级文化和旅游行政部门审核其内容，并获得“游戏游艺设备电子标识”后方可销售至娱乐场所或其他经营场所。但娃娃机内物品监管却存在缺位。可见，尽管存在一系列规章制度，却难以有效规范娃娃机的经营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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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生赵子涵 种天仪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宋霞
编辑/樊宏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