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选择创业合伙人时，你最好选一个你已经很熟悉的人，而不是在某个创业派对上刚认识的人。多了解一些信息，你才能更好地评估是否能和这个人合作，毕竟选错人可是要命的。”

这是山姆·奥特曼（Sam Altman）基于在Y Combinator时期对大量创业者以及技术人才的交流、观察和思考，总结的他眼中创业成功的通用法则。

反讽的是，现如今，山姆被他选择的“合作伙伴们”集体罢免了。其背后包含的原因包括了OpenAI独特的股权模式、山姆身为创始人与CEO 0%股权、策略制定者的行事风格与董事会集体强调AI安全的主旨矛盾等。

此前在接受访谈谈及OpenAI核心竞争力时，山姆表示，“我们专注于找到最有效的方法；我们敢于将大部分资源投到看中的项目。”联合创始人兼总裁格雷格·布罗克曼（Greg Brockman）认为敢于直面残酷的现实是OpenAI的优势：我们每做一个决策，都会观察它带来的效果，调整策略、吸取教训。

但这次，OpenAI董事会并没有给两位调整与吸取的时间或机会。

行业震惊的罢免行动

当地时间周五，人工智能公司OpenAI宣布，山姆·奥特曼将辞去首席执行官一职，并退出董事会，理由是“在奥特曼离职之前，董事会进行了审慎的审查，得出的结论是，他在与董事会的沟通中并不坦诚，阻碍了他履行职责的能力，董事会也不再相信他继续领导OpenAI的能力。”

山姆的“被罢免”引发海内外人工智能领域集体震动，至今尚无明确原因披露，只有与山姆“携手”出局的“兄弟”格雷格发文披露了事件时间线。

当地时间周四晚上，山姆收到伊尔亚·苏茨克维（Ilya Sutskever，OpenAI联合创始人兼首席科学家）发来的短信，要求周五中午谈话。

之后，山姆参加了一次Google Meet会议，除了格雷格外，整个董事会成员都在场。伊尔亚告诉山姆他将被解雇，并且消息很快就会发布。

周五中午12:19，格雷格收到伊尔亚发来的短信，要求快速通话。中午 12:23，伊尔亚发送了一条Google Meet链接。格雷格被告知将被从董事会中除名。但由于他对公司至关重要，所以将保留他的职位，而山姆已被解雇。

大约在同一时间，OpenAI官网发布了解雇公告。格雷格表示，据其所知，管理团队不久后才知道这个消息，除了米拉·穆拉蒂（Mira Murati，已被任命为临时 CEO）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知晓。

格雷格表示，更伟大的事情即将到来。

11月17日，OpenAI临时CEO米拉在公司全体会议上表示，目前公司与微软的关系保持稳定，微软CEO和CTO都对OpenAI的未来表达了“极大的信心”。

微软CEO萨蒂亚·纳德拉表示：“我们与OpenAI签订了一项长期协议，并且完全满足了我们的创新计划和令人兴奋的产品路线图。”未来将继续支持米拉·穆拉蒂及其团队。

对冲基金Great Hill Capital董事长托马斯·海耶斯（Thomas Hayes）表示，从短期来看，“罢免”动作将削弱OpenAI筹集更多资金的能力。但从中期来看这可能并不是什么问题。

此前有消息称，山姆近期一直在寻求从中东主权财富基金处筹集数百亿美元，以创建一家人工智能芯片初创公司，来与英伟达生产的处理器竞争。他还向软银集团董事长孙正义寻求投资数十亿美元成立一家新公司，与前苹果设计师乔尼·艾维合作生产面向人工智能的硬件。该消息并未得到OpenAI方面的确认。

韦德布什证券分析师表示，随着时间的推移，OpenAI罢免风波的全面影响将会逐渐显现，但其融资前景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山姆被认为是一位“筹款大师”，他成功地说服微软进行数十亿美元的投资，并领导了该公司今年的收购交易。

对于此次被罢免时间，山姆表示：“今天在很多方面都是一次奇怪的经历，就有点像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念自己的悼词。”

OpenAI独特的股权模式

目前关于山姆·奥特曼被罢免的具体原因，只有OpenAI董事会单方面所言。

从组织结构来看，OpenAI独创了特殊股权模式。山姆此前解释OpenAI股权架构时称“我们有一个奇怪的结构，称为‘利润上限（capped-profit）’。”该模式指的是允许公司筹集外部资金，但公司对其可以赚取的利润金额设置了限制或上限，旨在确保公司的重点是服务客户和为更大的利益作出贡献，而不是利润最大化。

OpenAI的利润分配可以被划分为四个阶段：企业利润先让以马斯克为首的首批投资者收回10亿美元投资后退出；后续OpenAI利润的75%分配给微软，直到微软收回其130亿美元的投资；在OpenAI的利润达到920亿美元之后，微软的持股比例下降到49%，剩余部分利润由其他风险投资者和OpenAI的员工分享；当利润达到1500亿美元之后，微软和其他风险投资者的股权将无偿转让给OpenAI的非营利基金。

在非营利利组织之下，OpenAI成立了新的营利性子公司，并获得了微软投资。OpenAI 仍然是一个非营利组织，对其营利性子公司 OpenAI Global 拥有完全控制权，但由于微软的加入，OpenAI的产品与属性逐渐变化。如GPT-1是开源的，GPT-2后微软开始获得对 OpenAI 软件的优先访问权，GPT3带有明显的商业色彩，并彻底闭源，虽然山姆对闭源的解释是“安全考虑”。

马斯克此前在推文中表示，OpenAI是作为一个开源、非营利性质的公司创建的，以作为对抗谷歌的力量，但现在它已经成为一个闭源、微软有效控制的、利润最大化的营利性公司。

另需注意是，“利润上限”模式背后，作为制定者，以及OpenAI这家公司的CEO与创始人，山姆在公司内部是不具备股权的。此前在美国国会参议院出席听证会时，当被提问“是否赚了很多钱”时，山姆表示，“没有任何OpenAI股权，做这件事只因热爱。”

山姆之所以选择0%股份在OpenAI任职，一方面基于其所谓“热爱”，另一方面也基于此前担任Y-Combinator投资人期间积累的财富。

山姆出生于美国伊利诺伊州的芝加哥，在美国密苏里州圣路易斯长大，其母亲是一位医生，良好的家庭环境令其较早接触到先进技术，并在8岁获得了人生首台电脑。

山姆的高中是在约翰·巴勒斯学校完成，随后被斯坦福大学录取，在人工智能实验室工作。2005年辍学，创立了一款基于用户位置的社交网络应用程序Loopt。2012年，山姆·奥特曼以4300万美元的价格将其出售给Green Dot Corporation。2011年，山姆出任Y-Combinator合伙人兼总裁。

2015年，山姆启动了两个新垂直领域项目：投资新公司的7亿美元股权基金YC Continuity；研究与计算和教育相关的研究公司YC Research。2016年，山姆成为YC集团总裁，该集团拥有Y Combinator与其他旗下公司。

Y Combinator是一家风险投资公司，已投资了1600多家早期公司，多家公司估值超过10亿美元，据媒体估算，Y Combinator公司总市值超过800亿美元。保守估计，截至 2022 年 12 月，山姆的个人总净资产超过 2.5 亿美元。

在担任OpenAI CEO期间，山姆仍在继续投资其他公司，如核聚变公司Helion、人工智能硬件初创公司Humane等。根据风险投资者数据公司PitchBook数据，多年来，山姆对初创企业进行了数十笔投资，仅今年年内就有12笔。

技术野心与AI安全初衷之背离

山姆与格雷格的组合便是AI安全与AI技术的结合。

格雷格是OpenAI的核心创始人之一，也是OpenAI重要灵魂人物，在OpenAI人才招聘、愿景塑造、内部Infra构建、工程文化打造等方面，提供了决定性作用。在格雷格的撰文中，他提及与山姆的相识。2015年6月，山姆联系到他，询问其是否想好下一步做什么，格雷格表示计划是在2016年开一家AI公司，于是他们通了电话，山姆也透露团队正在推进YC的AI项目，目的是建立安全的人类级AI。

“在那一刻我就知道，他很适合当我下一家公司的合作伙伴。现在很少有人敢于明确尝试构建人类级AI。我意识到，有时候一项成就只需要有个胆大的人宣布目标，然后合适的人就会加入其中。”格雷格称。

一个月后，山姆在门洛帕克Menlo Park举办一场晚宴，他们讨论了AI领域现状、目前离人类级AI还有多远，以及实现人类级AI还需要的东西等。整场对话围绕着“什么样的组织可以最好确保AI的有益性”展开。

答案是非营利组织，因为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来影响其使命。此外，这样组织还必须保持在研究的前沿。为此，该组织需要有世界上最好的AI研究人员。

当时格雷格对Ilya的印象是“技术基础的源泉”，格雷格称其是头脑清晰的技术专家，知识广博，视野开阔，并且总是能深入到当前系统局限性和功能的具体细节。

2015年8月后，格雷格便开始负责创办团队，并推动动态数据集Gym的建设。2016年4月，Gym上线后，格雷格和Ilya开始调整组织流程。山姆和马斯克都会到访公司，提出一些指导意见，团队会根据其指导来确定团队结构与目标。

2018年，马斯克离开了OpenAI，官方理由是避免与特斯拉发生利益冲突，业界传闻马斯克希望全权掌管OpenAI 并亲自运营的建议被否决。2019年，山姆离开创业投资加速器Y Combinator，成为OpenAI首席执行官。

YC创始人保罗·格雷厄姆（Paul Graham）曾对山姆作出“野心超过了硅谷能容纳的边界”“如果把他扔到某个食人族之岛，五年后他将成为这个岛的国王”的评价。

目前OpenAI董事会成员包括首席科学家伊尔亚·苏茨克维（Ilya Sutskever）、Quora首席执行官亚当·迪安杰罗(Adam D’Angelo)、技术企业家塔莎·麦考利(TashaMcCauley)、乔治城安全与新兴技术中心的海伦·托纳（Helen Toner）等。

但是，现存四名董事中，只有伊尔亚是OpenAI的员工，行业人士认为，让非公司人员、不持有公司股票人员担任董事会成员，董事会决定的制定，未必会基于公司利益作出。2018年4月加入董事会的亚当·迪安杰罗认为OpenAI不应该成为一家科技大厂，因为这不会让世界变得更好。2023年年初加入的塔莎·麦考利与海伦·托纳共同担任英国成立的国际人工智能治理中心的顾问委员会成员，海伦于2021年9月加入OpenAI董事会。

可以看出，四名董事共同关注的焦点便是AI安全。虽然山姆在被罢免前的公开发言也在持续强调对人工智能安全的重视。但山姆的实际动作似乎并不完全符合董事会对AI安全的标准。此前多位AI行业专家签署暂停超强AI训练的联名信，当时作为OpenAI掌舵者的山姆在访谈中公开表态称：“这个倡议的其中一部分，我是十分赞同的。就像我们训练完GPT-4以后，也是等了六个月才发布。”

同时，山姆认为公开信遗漏了一点关键信息：到底该在哪里停止？山姆认为目前“鼓吹”全面停止AI研究没必要，且不明智。真正需要做的是找出合适的监管方法、规则、安全标准，并找出如何在全球范围内实施这些方案。

后续也即最近召开的OpenAI开发者大会上，山姆展露出令OpenAI打造自身生态的野心：通过构建一个大模型版本的“应用商店”（GPTStore），用户可以通过自然语言构建定制化GPT，并将其上传到应用商店获得分成收入，企业也可以在应用商店里挑选最适合自己的大语言模型。

作为支持山姆决策的格雷格也在此前谈及对技术与安全之间平衡问题的看法，他称，从AI的长期发展历史来看，专家们自信满满的预测往往并不准确。为了避免出现未注意到的预判错误，我们就应该让新技术以其当下的面貌时刻和现实世界碰撞，并在不断碰撞的过程中发展、测试、投入使用，当然能力提升也是一定的。

但“碰撞”的边界在哪里，山姆与格雷格均未明确指出。

11月，OpenAI旗下ChatGPT与API服务出现严重中断故障，导致面向用户和开发者的服务无法正常使用。北京时间11月8日23时33 分，OpenAI 更新事故报告称，已实施修复，正逐渐看到服务恢复。山姆公开发文致歉，称由于新发布的功能使用量远超出预期，导致负载过重，从而服务不稳定的情况。

通过OpenAI创业这条路，山姆是成功的；带队OpenAI在人工智能领域继续探索下去这条路，山姆暂时被迫停止了；但未来在深度学习领域的探索，用山姆与格雷格的话说，“请不要担心，我们会没事的，更好的事情即将到来。”

编辑/范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