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媒体人)
◎对于我这样的科盲,《奥本海默》超越了一个电影好不好看的界限。类似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向我展示了一个以前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世界,日常的光晕和走廊里的风。反正我是完全被科学家圈的八卦和人格魅力给迷住了。
◎最近《长安三万里》被人告了,理由是部分失实,“伤害了历史人物出生地、事发地人们的感情”。我知道,拍名人传记色彩的东西特别容易踩坑,不能有一丁点负面和出错,因为后代会进行各种维权。只是没想到连唐朝都会有人维权,顿时觉得创作者真不容易。
◎《然后,活下去》,坂元裕二的话剧作品,写的是弑父情结。喜剧外壳,内核非常苦涩,兄弟俩都带着深深的负罪感,在生活中疲懒、自我放逐,但最终还是选择顽强活下去。平时看到的都是他的轻喜剧,没想到还有这一面。
◎境界比能力高,活得轻松;能力比境界高,活得累。其作品也往往如是。
◎2016年“三小只”北京演唱会,拜家中晚辈所赐,我也近距离感受了一次,对少女粉丝们应援之投入、之狂热记忆犹新。那更像是一种女性成长的实战演练,清一色涉世未深的女孩儿,从抢票搞票转让票,到提前去场地外踩点、占据有利地形,三五成群兜售自家偶像的周边,再到精心设计标语横幅什么的,每一个毛孔都浸透着她们对未来商业活动的憧憬……根本不用大人指导,人家玩得风生水起,不亦乐乎,不过所需花费还是得家长掏。
◎“当你能说出最糟糕的时候,那还不是最糟糕的时候”,李尔王与约伯、福贵一样,都是被厄运一层层扒了个精光,他更不幸在于还是被两个亲生女儿厌弃和出卖。所以,来自近亲的伤害比天大。
◎昨晚看直播马伯庸在华东师大演讲“历史中的大与小”,这口才也是没谁了,口若悬河,博闻强记,古文说起来就跟拉家常似的,加上又是学外语出身,在国外留过几年学,这学贯中西的文学底子打得也太好了,光写历史小说可惜了。
◎我个人对现实主义创作就两个标准:一、关键时候不许用魔幻手法,是的,不许;二、主人公的人物弧光靠自身的力量去实现,而不是靠旁述者在意识层面拔高而貌似完成。达成这两条很难很难。
◎阿莫多瓦的电影人物精简、故事奇情、过程曲折,要比一般的电影分外多出两三番。他不拍电影而去搞写作的话,也会是一流的小说家。在《不良教育》里,男孩被男老师性侵,多年后他把这段经历写成小说想发表,而出版商恰好就是那位老师,改行做了出版。出版商来找作家(当年的学生),想用金钱收买不让出版,这时却碰到作家的弟弟,对后者又是一见钟情……真是一环一环又一环啊,说不尽的孽缘。
◎伍迪·艾伦的名片《安妮·霍尔》,把爱情的失意编成段子,幽自己一默,内容实际非常苦闷。女友爱男主人公的谈吐,却不爱他的身体,在性方面需要靠药物帮助,以至于后来移情别恋,另攀高枝,这些扎心的场面被赋予喜剧形式表现了出来。最逗的是,移情别恋的对象偏偏找来保罗·西蒙扮演,他在音乐界地位至尊,但长得比伍迪·艾伦还矬,有一种暗搓搓的虽败犹荣感。
◎在《理智与情感》里,有一种更宽松的爱情氛围。藏着掖着的姐姐和胆大妄为的妹妹,俩人很不幸,都碰到了现在所谓的“渣男”——一个隐瞒了跟别的女人有婚约的事实,一个另找了有资产的富家女为妻。作者没有让她们对“渣男”进行道德谴责,而是对那份错付的情感十分不舍,都有点恋爱脑了。毕竟,与她们巨大的生存困境(从城市有产降维到贫困阶层,寄居乡下)相比,情感上的那点小欺骗算个啥呀!
◎悲剧主角都是有过错、甚至有过失犯罪的人。在一个动辄得咎的语境下,实际上是没有悲剧存身的。
◎鲁迅小说《示众》写得太有实验性了——无故事,无情节,人物全都是符号化的,没啥因果关系,无调性中却有一种音乐的韵律。一幅微缩景观的清明上河图。
◎孩子是自家的好与作家敝帚自珍其实是同一回事,皆因倾注了太多心力。所以,不要轻易嘲笑创作者自恋,大伙都不容易,但唯有摆脱自恋才会有大我,大出息,这要看个人造化。
2023.9.26
供图/路子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