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失火迷雾重重 烧不掉的证据揭露火场“元凶”
央视新闻 2023-02-20 18:17

去年年底,广西南宁青秀区法院审理了一起店铺失火案,消防部门和警方在废墟中寻找痕迹物证,冲破重重迷雾,揭开了火灾的真相。

汽车修理店失火

店主为何站在被告人席

2021年9月1日凌晨一点多,广西南宁消防救援支队指挥中心接到群众报警,位于南宁市云景路上一居民小区临街商铺发生火灾。据报警的小区居民介绍,起火的是一家汽车修理店,现场还有爆炸声,情况紧急。指挥中心立即调派附近两个中队的6辆消防车前往处置。

消防救援人员赶到现场看到,汽车修理店的卷闸门已被强大气流冲开,下部严重变形,滚滚浓烟从店内喷涌而出。周边居民也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和浓烟惊醒,纷纷下楼躲避。

起火店铺紧邻一栋高层住宅,火势一旦蔓延,后果不堪设想。然而,整个店铺都被浓烟覆盖,能见度极低,屋内还在剧烈燃烧。先期抵达的消防员尝试组织内攻灭火,进去没走几步,又不得不撤了回来。

南宁消防救援支队凤岭消防救援站政治指导员潘阳旭:有两个内攻小组,有尝试进行内攻,但是由于里面的环境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并且浓烟比较大,内攻就没有那么顺利,到一半就退出来了。大概组织了两次,也都是以失败告终。

确认起火店铺无人员被困后,消防救援人员及时调整灭火方案。先将变形卷闸门破拆,打开救援通道。同时出动多支水枪,向店内喷射泡沫灭火剂压制火势。后期随着增援到位,一组掩护,一组内攻,最终进入火场内部。前后历时两个小时,大火才被彻底扑灭。

当晚,前来采访的当地电视台记者也在现场遇到了起火汽修店的老板。他告诉记者,这次起火应该跟放在店内充电的电动车有关,一场大火,让他损失惨重。

勘验现场

电动车是否为“元凶”

按照汽修店老板的说法,是放在店内充电的电动车起火,让他损失惨重。大火扑灭后,火灾调查人员立即进入火场,就电动车的起火情况展开了勘验。

广西消防总队林松火灾调查工作室火调员覃诗舟:进去(火场)之前我们就已经听说过当事人,受灾户的铺面老板说起他认为是一个电瓶车起火,所以我们肯定首先就会关注他说的电瓶车,我们进去也确实发现了他说的电瓶车。

按照汽修店老板的指引,火灾调查员进入火场没多远,就在一辆黑色轿车旁边的过道位置,发现了一辆被烧毁的电动车。

广西消防总队林松火灾调查工作室火调员覃诗舟:照片上这辆电动车就是当事人所说的,他怀疑的这辆电动车,我们可以看到这辆车的后半部分还是比较完整的,它只有前半部分烧损相对来说严重一些。

电动车前半部分烧损如此严重,会不会是因为电池安装在前部踏板位置,充电起火导致的呢?

广西消防总队林松火灾调查工作室火调员覃诗舟:基本上电动自行车起火的话,充不充电,它本身作为起火部位,它都会本身烧毁是比较严重的。然后以它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在某一个角度上都会有燃烧的痕迹,蔓延的痕迹。但是现在这个电瓶车它周围没有这样的一个特点。

火调员告诉记者,紧邻电动车的这辆黑色私家车的状态,也能佐证这场大火并不是由电动车充电自燃引起的。

广西消防总队林松火灾调查工作室火调员覃诗舟:汽车的轮胎还有外壳都是完整的,如果是电动车起火,这一块都不可能保留成现在这个状态。综合这些信息,我们就可以得出,电动车就不是这起火灾的起火部位。

根据周边居民反映,这场大火还伴随着多次的爆炸声。火灾调查人员仔细勘验现场发现,如果是这辆电动车充电自燃,也很难形成如此巨大的爆燃威力。

广西消防总队林松火灾调查工作室火调员罗期译:电动自行车本身是一个固体燃烧,如果是没有一个助燃剂参与的话,它是不可能形成这么一个爆燃过程。勘验现场的时候,电动车周边是没有发现这种助燃剂这种情况,我们综合分析的话,还是跟当事人讲的这个(火灾)原因是不一样的。

视频寻踪

火灾前汽修店门口出现反常一幕

通过勘查现场,消防部门排除了电动车爆燃的可能性。那么汽修店起火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多名火调员迅速展开了群众走访和视频排查工作。很快,他们就在视频里捕捉到一条线索,汽修店附近小区的摄像头,记录下了火灾前后这家汽修店门口的种种反常。

距离起火店铺百米远的位置,小区入口的一个视频探头刚好对准了汽车修理店的方向。调取的事发视频画面显示,2021年8月31日晚上11点16分许,汽车修理店结束营业,身穿粉白间隔上衣的男子乘坐一女子驾驶的电动车一起离开。15分钟后,该男子骑电动车回到汽修店,大约23分钟后,身穿黑衣的女子也步行来到汽修店。9月1日零点过后,旁边的店铺也都陆续关门歇业,零点36分,粉白间隔上衣男子将一辆小车开出修理店,停放在距离店铺约10米远的位置。

南宁市青秀区消防救援大队火调员卢受椿:开出来那辆车比里面的三辆车的价值都比较大,那辆是比较新点的奥迪牌车。店里面的那三辆车基本上都是到了报废期的。

零点51分开始,黑衣女子先后两次从店内将一些东西拎出,放置在路边。零点53分,两人在店门口交谈几句后,男子将电动车骑进了汽车修理店。

南宁市青秀区消防救援大队火调员卢受椿:骑个电动车进去,可能伪造现场,(让人)以为是电动车引起的火灾。

零点55分,黑衣女子离开汽修店,站在远处不断张望。大约一分钟后,汽修店就发生了猛烈的爆燃,巨大的冲击波将卷帘门下部都掀了起来。爆燃过后,那名身穿粉白间隔上衣的男子迅速从店里仓皇逃出。

零点57分左右,逃出火场的男子与女子会合,一起步行离开了现场。一分钟后,只见他们若无其事地分开而行,完全没有从爆燃的火场逃出后该有的正常反应。

广西消防总队林松火灾调查工作室火调员罗期译:男子骑着个电动自行车往维修店里面,三分钟之后发生了一个爆燃的现象,最后我们查报警记录的时候,也不是他报的警。我们通过这些异常的现象就发现这两个人的行为很异常。

深夜返回,反复转移车辆和店内物品,发生爆燃后,男子不但没有第一时间报警,迅速扑救,还装做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视频探头记录下的种种反常行为表明,这起火灾人为纵火的可能性极大。

南宁市青秀区消防救援大队火调员卢受椿:我们还不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脸部。通过整个视频最后来推论,这两个人应该就是店里面的人员,因为从他们离开,然后再回来开门,搬东西,运东西,到最后发生火灾,到最后离开,都是这两个人,应该是放火的嫌疑性比较大。

此时,群众走访也有了新发现。据周边居民反映,这家店铺并不是第一次着火,每次起火都有消防车前来处置,很多居民记忆犹新。

火灾调查人员迅速查询消防出警记录,发现这家汽车修理店分别在2019年10月28日和2021年1月16日发生过两次火灾,距离第二次火灾还不到8个月,这一次又深夜起火。同一店铺频繁起火,让当晚出警的消防员都感到诧异。

南宁消防救援支队凤岭消防救援站政治指导员潘阳旭:要是一个地方发生了一个火灾,那地方相关的负责人一些老板,他肯定会特别重视消防方面的安全,所以在一个地方同时发生几次火灾的概率应该比较低。我从业这几年以来,我们基本就没有接到过同一个地方发生两次火灾这样的警情。

有人为纵火嫌疑

公安机关立案侦查

不符合自燃特征的电动车,记录种种反常的视频探头,三年时间里的频繁起火,都让火灾调查人员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件普通的意外火灾。随后,公安机关迅速介入,很快就找到了探头视频里从火场逃出的男子。

经消防部门认定,该火灾有人为纵火嫌疑,南宁市公安局南湖分局迅速立案侦查。公安机关沿路调取视频探头画面发现,当晚该男子和女子离开爆燃现场后,直接拐进了店铺旁边的小区。凌晨一点零四分,粉白间隔上衣男子和拎着店内转移物品的黑衣女子走入居民楼电梯,一同回到出租屋。七分钟后,男子换了一件上衣,和黑衣女子再次出现在电梯,匆匆下楼。让人吃惊的是,不久后,这名男子就出现在了当晚记者采访的镜头里。原来,从火场仓皇逃出的男子,正是事后回到现场接受采访的汽车修理店老板覃某。面对警方问询,覃某却矢口否认。

南宁市公安局南湖分局刑侦大队民警刘斌:(覃某)离开现场的时候应该是已经知道店铺已经着火了,那一瞬间他跑出去的时候,他自己陈述说店铺门口招牌上面有电话,人家打过来说他店铺着火了,他就赶去现场。 他说他正躺下准备休息了,接到人家的电话,就临时换了件衣服。

虽然店铺老板覃某不肯承认,但火灾调查员通过勘验废墟里的种种痕迹,用火场中的证据还原了起火的过程。现场勘查发现,汽车修理店有维修区、汽车美容区、商品展示区和仓储区四个部分,过火面积约160平方米。大火过后,整个店铺几乎成了废墟,到处一片焦黑。这场大火究竟从何而起?维修区北侧墙体上的一片黑白色斑点引起了火调人员的注意。

广西消防总队林松火灾调查工作室火调员覃诗舟:烟气流经过的地方温度比较高,这样的高温就导致这个地方的墙皮产生变化,然后(部分)剥落下来就形成了这样的黑白相间的一个花斑的痕迹。火着起来了以后,它的热烟气往上走,同时也向四周扩散,有一定的弧度,弧线的最低点就指向了起火部位。

顺着墙上的烟气流痕迹,调查人员发现,大火是从升降机所在的区域向外蔓延的。大火过后,一辆私家车还悬空停放在升降机上,车辆外壳已被烧毁,轮胎也只剩下轮毂。这辆车的烧损程度比电动车附近车辆严重得多,也进一步证实,电动车并不是最初起火位置。那会不会是升降机上的私家车起火引发的大火呢?

广西消防总队林松火灾调查工作室火调员覃诗舟:我们看车辆它下部整体烧得比较重,整个4个轮毂相对完好,唯一这个轮毂的下侧有烧缺,说明热的火源当时是作用在车辆的下方。起火部位是在车辆下方的一个区域,而不是车辆本身。

在悬空私家车的正下方,现场发现了多个堆放的轮胎,已被烧得只剩下轮胎里的钢丝。结合周边的燃烧痕迹,调查人员判定,这些轮胎才是真正的起火点。

厚重轮胎为何能充分燃烧

勘验现场解谜团

经过火调人员对现场的勘察,这场大火真正的起火点并不是电动车,而是位于升降机车辆下方的轮胎。厚重的汽车轮胎并不易燃,它怎么会燃烧得这么充分呢?带着这一疑问,火灾调查人员和警方对此展开了进一步勘验和调查。

最先起火的轮胎所在的区域,现场还有多种被烧毁的物品。火灾调查人员仔细勘验后,发现了诸多反常之处。

广西消防总队林松火灾调查工作室火调员覃诗舟:我们发现了真正的起火点以后,这个点又有一个异常物品摆放,车辆(升降机)的起放它都是要保持下方比较空旷的环境。店家是正常营业的,一般来说晚上就不应该会在这里堆放那么多东西。这样的杂物,又燃烧这么充分的情况下,我们怀疑是不是当时这里会有一些助燃剂。

常见的助燃剂,包括汽油、酒精等易燃易爆物质。一旦有助燃剂参与燃烧,就会在火场留下痕迹。调查人员采用便携式助燃剂荧光反应仪照射这些轮胎废墟,果然有了发现。

广西消防总队林松火灾调查工作室火调员覃诗舟:当时我们也用这设备去尝试对这个地方进行一个照射,然后发现确实它是有(助燃剂)荧光反应的。轮胎本身我们拿一个打火机或者其他火源去点是很难引燃它的,但是如果用汽油这一类的助燃剂来引燃它的话,它会很快燃烧比较迅速和充分。

现场勘验发现,在助燃剂帮助下,升降机下的轮胎深夜被点燃,并迅速引发了爆燃。当晚和店铺老板覃某同行的女子,面对警方的询问,也说出了她看到的现场情况。

南宁市公安局南湖分局刑侦大队民警刘斌:她说(覃某)拿了一个桶在浇什么,浇店里面的东西,她就讲她当时就想去制止,语言上已经劝导了这个男人,这个男的就不听,还反过来恐吓她,叫她出去,不要管他,把她喊叫出去了,然后(覃某)在里面没有多久就着火了。

据该女子讲述,她当时也没想到会发生如此猛烈的爆燃,情急之下,就赶紧和覃某一起离开了现场。后来受到覃某恐吓,也一直没敢报警。

广西消防总队林松火灾调查工作室火调员罗期译:助燃剂挥发,跟空气混合会产生一个混合的可燃性气体,如果它遇到火源,它会发生一个猛烈燃烧,类似于爆燃这种现象。

如此猛烈的爆燃,为何覃某能安全逃离呢?根据现场勘查,升降机和商品展示区中间有隔断,覃某在轮胎被点燃后,迅速躲到相对封闭的商品展示区,避开爆燃,随后通过商品展示区的玻璃门离开了店铺。

南宁市青秀区消防救援大队火调员卢受椿:(覃某)首先是踩好点,也就是说纵火的点在哪个位置,从哪里点火最有利,哪里方便逃生、撤离,这些都(做好)前期的工作,包括保护好自己。

为何纵火烧自家店

原来背后另有骗局

据了解,这家汽车修理店1月份着火后,刚完成装修营业没多久,汽修店老板覃某为何要纵火烧自己的店呢?案发当天与他同行的女子又是何人呢?经过调查,这火灾背后的骗局也被揭开。

警方调查得知,当晚与汽修店老板覃某同行的女子是汽修店的员工,两人也是男女朋友关系。据她向警方交代,这一荒唐行径的背后,都跟店铺的保险有关。

南宁市公安局南湖分局刑侦大队民警刘斌:那个自称是他女朋友的员工也讲了,那一段时间经营不是太好,然后店铺的租金方面缴纳也出现问题了,他(覃某)在着火之前,也就是2021年的年初进行了第三次续保,保费有100多万了,按照(覃某)自己提供的材料,当时他要求保险公司赔偿他七八十万。

火灾发生后,覃某立即向保险公司申请理赔。后经消防部门认定该火灾有人为纵火嫌疑,且被公安机关立案侦查,覃某涉嫌纵火骗取保险金的行为未能得逞。

2022年11月,青秀区人民检察院向青秀区法院提起公诉。公诉机关认为,覃某的商铺左边有商店,上面有大量居民居住。覃某为了谋取不当利益人为纵火,给附近的居民带来人身和财产威胁,严重危害公共安全,其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放火罪追究其刑事责任。覃某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在故意制造保险事故后向保险公司申请理赔,数额巨大,后因意志以外的原因而未得逞,属犯罪未遂,应当以保险诈骗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日前,南宁市青秀区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覃某犯放火罪和保险诈骗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年。被告人覃某不服判决,提出上诉,目前此案正在二审审理中。

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教授彭新林:这个案件中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是,他烧毁了店内的几辆车和其他的相关财物,初步判断应该是达到了重大财产损失的标准。根据刑法第198条第二款的明确规定,投保人、被保险人故意造成财产损失的保险事故,骗取保险金,同时构成其他犯罪的,应当按照数罪并罚的规定处理。

依据《刑法》规定,实施放火犯罪尚未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造成人员重伤、死亡或者使公私财产造成重大损失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实施保险诈骗犯罪行为数额巨大的,依法应当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教授彭新林:他放火烧自己的店,只是他一个犯罪的手法,然后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骗取保险公司的保险金,而且就是你烧自己店,烧自己店里面财物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新的犯罪,就是严重的危及不特定多数人的生命健康和重大公司财产的安全,本身就是具有社会危害性的行为。通过覃某这个案件,其实也是警告那些社会上可能动了歪脑筋,歪心思的这些不法分子,不要贪图不义之财,铤而走险,甚至是以身试法,否则的话,不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得不到保险公司的理赔,而且也会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

编辑/朱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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