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邀我,说家中有一件非常珍贵的物件,与过世多年的母亲有关,一定要过去看看。问她不说,心中一直犯着嘀咕。因为是母亲的遗物,内心十分渴望。小步迈大步,三步并两步,路并不远,一会儿便到了她家。急切要看,她却卖关子要让我猜。贴身衣物、金银首饰都不是,我一时语塞,无了着落。万般无奈之时,她打开衣柜,拿出蓝色包袱,小心打开,豁然眼前的竟是母亲给我做的那双千层底布鞋。看到这珍贵物件,我对母亲的思念涌上心头,眼泪控制不住也流了出来。
眼前的这双千层底布鞋,纳制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我从本地师范学校毕业,被分配到家乡学校当教师。当一名教师,在八十年代,那可是我们家中的大喜事,更是全村的体面事。从分配到上班,还有一段时间。为了让我精精神神上班,父亲打算请当地最好的裁缝给我做一套蓝色的确良衣服。母亲说,那我就给孩子做双千层底布鞋吧,只有这双鞋才能和的确良衣服配套。
衣服是裁缝做,很快就做好。但那双千层底布鞋,是母亲手工纳制,要费工费时的。我劝母亲做双普通布鞋就行了,但最终没劝住。因为白天有农活,做鞋的事只能在晚上。也在这时,为了能教好家乡的孩子们,父亲要我早点做些功课,正好每天晚上陪着母亲。一开始打算做一双,为了让我有双换的,她要做两双。唉!在子女身上,母亲总是这样。
做鞋的事儿开始了。这次母亲和以前大不一样,她嘴角总是带着幸福的微笑,眼神总是透着慈祥与庄重。做鞋是哪个年代农村妇女必备功课,她们只知道为父母丈夫和儿女做鞋是自己的分内事,不知道从啥时开始,也不知道穿越了几千年。做鞋工序复杂,有十几道之多,但在母亲手中也算不了什么。我看她有条不紊,非常熟稔。从搓制纳底的线绳开始,到取鞋样、裱“鞋备”、纳鞋底、上鞋面、装鞋楦、晾晒鞋,每一道工序都非常仔细认真。尤其在搓线绳、裱“鞋备”和纳鞋底三道工序上,斟酌再三,才下决心。本来把上鞋底的细麻绳已备好了,她说麻绳虽牢但不美观,又重新准备了白色的棉线绳。“鞋备”子准备了五层,她说不耐磨还是“千层”好。说是“千层”其实也就十一、二层。纳鞋“走针”纳就行了,她非要“打结”纳。我总是劝她简单点,她总是望着我笑笑,什么也不说,就按她的想法去做。后来,我什么也不说了。大概半月,我把教学的事准备了一遍,母亲把两双千层底布鞋做了出来。我只记得,母亲看到我认真准备的样子,什么也不说,嘴角边总是漏出慈祥而幸福的微笑。我抚摩着母亲搓线绳出血的腿和纳千层鞋底出血的手,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深情望着。
两双千层底布鞋,一双我上班时迫不及待的穿了起来,当时只觉得一股暖流从从脚底涌向头顶,一股力量充满全身,两行热泪怎么也禁不住,就流了出来。我只说了一句:“妈,我会好好工作的,不会辜负家乡孩子们对我的期待!”一双让家中的大妹保存了起来,怎么也舍不得穿,一直保存到现在,将近四十年了!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