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的7月，大壮开起了挖掘机。

伴随着机器特有的轰鸣声，他的夏季收入随之攀升。

跳下挖掘机，转眼进入11月。

大壮踏上单板，套上滑雪服，戴上眼镜和头盔，步入北京南山滑雪场，变身为一名滑雪教练，只身投进这场盛大的雪季中。

伴随着消费升级，国内滑雪产业不断升温，根据ISPO Beijing 在2017发布的《中国滑雪产业白皮书》显示：预计2022年国内滑雪人口渗透率将达到 2%，将有 2600 万的滑雪人口，届时滑雪产业消费端年均市场规模将逼近300亿元。

这给大壮带来了机会。

他的冬天，开始了。

50%的场地费

开板。

越过人声鼎沸的滑雪发烧友，大壮来到门前，等待2021年雪季的第一位滑雪学员。

他打开手机，查看自己之前的转账记录，首先映入眼帘的是3000元押金转账，身为北京南山滑雪场的签约教练，他需要以公司的名义与北京南山滑雪场签约，3000元押金即是签约的入门费用。

“今天学什么？”

面对学员的发问，大壮即刻回应：“前后刃推坡。”扛上滑雪板，走上魔毯（滑雪场初级道的一种代步工具），他带领学员来到初级道的顶端。

今日的课程将持续一天，从最基本的穿戴滑雪板开始教起，大壮面朝学员，双手握住学员的手，顺势而下，带领学员尝试首次雪道推坡。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教学，还有保护学员的安全，当雪道上出现其他雪友时，大壮会迅速反应，站立在学员身侧，保护其安全。

当学员紧张大叫时，大壮还会耐心安抚其情绪，告诉学员不要怕，并仔细纠正其双腿和核心的发力方式。

他所做的这一切，将为其带来日均540元的收入，令学员困惑的是，大壮实际收取的费用，远超过540元。

其中的差价，在于50%的雪场场地费，学员缴纳给教练的学费，需要有一半划入场地费中，上交给雪场，按照大壮的说法：“每次去都要交，光交场地费就能养活雪场的一两个员工。”

既然签约教练要交场地费，那能不能不签约？

答案是不签约的话，被逮到就要交70%的场地费。大壮有过考量：“我们公司除了做滑雪教学，还做冬令营、儿童营之类，和南山有固定的合作，所以我们才会选择签约，每次都会交场地费。”

与大壮不同的是，有不止一名教练依旧选择自己单干揽活儿，这样便能躲过50%的场地费。当雪场查人时，给出的理由便是：“我在教我女朋友滑雪”，或者“我在教我妹妹滑雪”之类，试图蒙混过关。

这不是长久之计。“在雪场待久了谁不认识谁呢，我和雪场校长，工作人员都很熟了，不交场地费实在说不过去。”

在圈内的滑雪教练中，大壮的水平算是中级偏上，如果是初级教练，或者是实习教练，当日到手的收入只有480元，低于大壮的540元。

告别北京南山滑雪场，驱车来到河北崇礼万龙滑雪场（北京周边最大的滑雪场），踏上初级道，可以看到，李帅正在教一名新手学员前后刃推坡。

与大壮相同，李帅也是一名单板滑雪教练。

与大壮不同的是，他并没有上交场地费。在圈内，李帅已经小有名气，并不需要通过与雪场签约来获取客源，光是通过朋友介绍的客源，就够李帅维持差不多一个雪季的教学。

加上其是单板滑雪教学，大多是一对一的课程，如果被问到，同样可以用“在教熟人滑雪”的理由搪塞过去。

与双板滑雪教学不同的是，如果学员的水平已经到了换刃阶段，基本雪场就看不出来是在手把手教学了，只有初中级的，最容易被查到。当然，一对多的双板教学，也容易被查到。

除去场地费，身为滑雪教练，还要付出其他的成本，比如雪季的季卡、雪票等等。

分区域来看，北京南山滑雪场的雪季从2021年12月开始，2022年2月结束，大概维持100天的时间，河北崇礼万龙滑雪场和富龙滑雪场的雪季则是从2021年10月开始，2022年5月结束，时间周期远长于北京南山滑雪场。

与之相应的，河北崇礼万龙滑雪场的雪场季卡价格在一万元左右，北京南山滑雪场的限量版雪场季卡刚开始3500元左右，之后是3880元，夜场季卡2000元。

这些都是需要滑雪教练自己付出的成本。

1%的三四十万

小飞是滑雪教练圈中有名的大腕。

他有着其他滑雪教练望尘莫及的雪季收入，与大壮、李帅单个雪季收入3万-5万元不同的是，小飞单个雪季的收入能够达到三四十万元。

秒杀其他教练雪季收入的关窍在于，一对多教学。

小飞更多教授的是双板教学，与单板教学一对一教学模式不同的是，最多一天他可以同时教授20个人，假如整个雪季每日都报满，赚上三四十万是有可能的。

这并非全然的易事。

为了成为站在顶端的滑雪教练，小飞自己亦付出了巨额的成本，这其中包括去国外进修、考证，以及对滑雪理论知识的长年研习。

提及小飞的教学成果，李帅自叹不如：“能力是最主要的，你教1个人能教好，不一定教20个人都能教好，而且，不可能每次来的20个人都是新人，某种程度上，小飞教的内容特别难捉摸，得连续上几次课才能教会学员，这也是他拥有持续稳定客源的原因所在。”

站在滑雪道上，小飞便成了王者。

他拥有着其他教练望尘莫及的理论水平：“我教滑雪都是先教理论，理论指导实际，滑雪的知识体量非常大，打个比方，这和跑步不同，非专业跑者不需要知道很多的理论知识，但滑雪学员就不可以。”

对滑雪教学的清晰认知和优秀的控场能力，造就出小飞这般的滑雪教练，在圈内，如小飞一般能单个雪季收入30万以上的滑雪教练，1%都不到。

成就这1%的，还有其背后成规模的宣发团队和销售团队，小飞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营销自己，站在他身后的，是近30人的团队，为了推广小飞的滑雪教学，团队夜以继日地包装着他，在多个平台营销着其滑雪教学的抖音号、B站号等。

小飞自己亦没有停下往前的步伐。

在没有人的夜场滑雪道上，拉上滑雪服，扣上头盔，他开始一个人默默地滑行，打磨自己的滑雪水平。

成功的背后是多年努力的付出。

早在高中阶段，小飞就开始尝试健身，学习健身理论知识，甚至教别人健身。

来到大学，他继续开拓自己的运动技能，大一时考取了游泳教练的相关证书，开始教授游泳，大二时考取了射箭教练的相关证书，开始教授射箭。

转折发生在4年前。

那一年的小飞，出于好奇，和刚认识的滑雪雪友们来到了滑雪场，首次尝试滑雪，拥有多年运动基础的他，仅用了3个多小时，便能踏上单板滑雪板冲上高级道，对比来看，普通人初级入门学习滑雪时，一天的时间大概只能在初级道上学会前后刃推坡。

天赋异禀。

当天下午，偶遇一群大学生滑雪初学者，阴差阳错，他成为了这群大学生学习滑雪的助教，一步跨入滑雪教练的职业生涯中。

令人惊讶的是，多年的滑雪运动，他的受伤概率几乎为零，除了刚练习滑雪时蹭破过滑雪镜，多年来，他几乎未因滑雪受过伤。

小飞的路途越走越顺，2020年，Nitro（滑雪单板品牌，诞生于1990年的华盛顿州西雅图）相中了他，他一举成为被赞助的个人滑手。

夏天的挖掘机

火热的雪季即将结束。

脱下热爱的滑雪服，教练们将融入“千奇百怪”的其他行业中开始奔波。

大壮：“你见过挖掘机吗？”

记者：“没见过啊。和滑雪教练相比，开挖掘机会不会有落差感？”

大壮：“当然不会，挖掘机是所有男人的梦想，挖掘机很强的，挖掘机就和奥特曼一样，和滑雪一样，本身就很有魅力。”

来到夏天，顶着蝉鸣，大壮挥汗如雨地开起了挖掘机：“我挣得不比当滑雪教练的时候少，底薪就有一万多，等正式出活儿时赚的更多，滑雪并不是最赚钱的。”

身为河北崇礼本地人，大壮向记者描述当地“一条路能修10年”，每年去都是翻新过的，夏天挖开，冬天又封上，每年都修，光在本地开挖掘机，翻路面赚的钱，就够大壮一年的开销了。

还有攀岩教练。

春意盎然之时，便是李帅换上攀岩装备，登上北京密云的攀岩墙之时：“除了春天还有秋天，这两个季节都是攀岩的好季节，也是攀岩教学的旺季，收入水平和滑雪教学差不多。”

小飞也是攀岩圈内的发烧友，他曾徒手攀过四姑娘山，挑战极限运动中的最难选项。

对于李帅来说，他想做的不止于此。在北京郊区，他还开起了民宿，教起了射箭。

当然，最爱的，还是滑雪。

打开小飞的朋友圈，封面是他和一群滑雪教练飞跃腾空旋转的滑雪视频，连续10天的朋友圈更新中，全部都与滑雪有关。

“今年由于疫情的关系，河北崇礼的滑雪场1月份便关了，我现在在东北滑，等到雪季结束，我就去四川。”

小飞说的“四川”，是四川融创雪世界，圈内教练称之为“冰箱”，意为室内滑雪场，等到夏季，小飞会在“冰箱”内继续教授学员滑雪。

回到更早之前，回到没有疫情的时候，每年雪季结束，小飞便会打包行囊，远赴南半球去滑雪。

对于小飞来说，乃至对于大壮、李帅来说，他们对国内的滑雪产业抱有美好的期望，大壮说：“现在国内滑雪行业发展挺好的，预测以后还会继续火，我相信中国以后会因为滑雪成为旅游胜地，新疆便是例子，那里的雪场落差在1000米以上，这种雪场在世界上可不多，北京南山雪道顶天了，落差是300米。”

提到滑雪，大壮的眼中有光。

回到北京南山滑雪场，临近这场盛大的雪季末端，在没有课的时候，大壮和李帅互相击掌，扣下头盔，自由自在地向前滑去，一道没入雪道中。

（文中大壮、李帅、小飞系化名）

经济观察网 记者 王雅洁

编辑/樊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