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

老谷的中秋假期是这样开启的——

黎明破晓，年近九旬的母亲就开始坐在那里哭唧唧：“XX（谷大哥的小名）啊，我的假牙找不到了，我把它吃到肚子里了……”

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但把一副假牙吃到肚子里那是不大可能的。可老母亲却一脸惶恐和笃定，一个劲地用手扒着干瘪的嘴巴让儿子查看。安慰着焦躁不安的老母亲，老谷开始寻找母亲的假牙。

咦，明明昨晚临睡前替母亲摘下来放在固定位置的，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遍寻未果，老母亲又开始叫嚷肚子疼，说假牙在肚子里“咬”她。为了保险起见（也是为了安慰她），老谷只能马不停蹄地带着老母亲去医院寻求帮助，透视拍片各种折腾，那都是题外话。后话是，那副假牙最后是从母亲的一个谁也不让翻动的小包裹里找到的。当然，老母亲怎么也不承认是自己所为，还执拗地认为那是假牙自己“跑”进去的……

找到了假牙，还有一场拉锯战在等着老谷，那就是喂母亲吃饭。

虽然佩戴了假牙，但这几年母亲的牙（胃）口却越来越不好，大的咽不下，硬的吃不了，进食速度非常慢，全凭老谷亲自喂。而且，吃饭时的母亲特别话痨，东拉西扯问了五百遍的问题依然要乐此不疲地问。这时候，老谷就会想起小时候母亲的教导“食不言寝不语”，突然很伤感。老谷说：“小时候母亲让我吃饭不要说话，可现在却换成我让母亲吃饭不要说话……岁月的轮回啊，就是如此无情地进行着碾压。”

朋友给老谷送来了一些过节礼品，等老谷把朋友送下楼又回转的工夫，发现老母亲已经非常“财迷”地把月饼和螃蟹全都藏在了她的薄被下面。母亲却护犊子似的抱着那一堆东西，委屈巴巴地一个劲地嘟囔着，这包月饼我要留给你（老谷）爸爸吃，那块糖糕她还要留给孙女吃，还有那兜螃蟹她要带回她的老家去看她的父母，还让老谷立刻带她回老家……父亲已经去世，女儿远在千里之外，母亲的老家也已经是永远回不去的老家，老谷只能撒着善意的谎言答应着。

想想这几年，随着老谷父亲的去世，母亲的身体也逐渐起了一些变化，记忆力断崖式下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全世界，清醒时喊老谷儿子，不清醒时就会喊老谷“爸爸”，还会动不动就跟小孩子一样哭唧唧……母亲老了，活在她自己的记忆里，现在的老谷感觉自己就是母亲的全世界。

老谷伺候母亲吃饭如厕午休的时候，开始想今年中秋“晚宴”的食谱。ABCD考虑来考虑去，然后忍不住苦笑着调侃自己：万事俱备，只缺“妻女”。

老谷的女儿，大学毕业后工作并远嫁到了外地。今年又刚添了小宝宝，所以半年前谷嫂就去千里之外照顾女儿和外孙女了。本来女儿说好今年中秋节会安排好假期“携女带母”回老家跟老谷和奶奶团圆。但计划不如变化，这还没来得及启程呢，女儿所在的地区就再次暴发了疫情，回不来也去不得。两地相思几处闲愁，老谷又生生多了些心事。

月到中秋分外圆，但今年的中秋佳节对老谷来说却真真的是“分外难”。好在老谷善于自洽，家里有朋友送来的月饼和螃蟹，还有女儿提前邮寄来的红酒。隔壁邻居体谅老谷一个人照顾老母亲的不易，还亲自煲了一锅土鸡汤端了过来。再看看熟睡的老母亲，虽然健忘幼稚如孩童，但身体机器总体运转还算正常，奢望一下再彼此陪伴几年大概也不成问题。虽然妻女不能赶回来团圆，但身处疫区的她们生活并没有受太多影响。而且，女儿告诉老谷，中秋晚宴时大家可以开启视频来一场云上“团圆”……这样一想，老谷立马满满感动。

万家灯火，皓月当空，你若安好便是“团圆”啊。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