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玲,今年29岁,一个很瘦小的女生,她的童年历经4个家庭,除了亲生父母,还有3个将她转卖的养家。而作为一个90后,在她的童年里,没有歌声,没有母爱,也没有校园,只剩下奴役和殴打。
6月4日,在宝贝回家志愿者的帮助下,她终于找回了家。
7岁被送到父亲朋友家暂住却被转卖
周玲说自己是江西人,1990年出生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民家里。在她的记忆里,家里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家境并不富裕。母亲也因为和父亲之间关系不和,经常对她进行无端地殴打。
而对于父亲,她则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父亲是个人力三轮车夫,每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半袖,脖子上挂着条毛巾,满身的汗味。从6岁开始,她便时常跟着父亲在到县城蹬三轮车。
一天早上,吃过早饭,父亲如往常一样带着周玲出了门。
“孩子,你妈总这么打你,怕不怕?要不先去我朋友家住几天吧?”父亲还承诺,过一阵子,等妈妈心情好了再来接她。于是周玲答应了,父亲把她送到了附近的丰城市白土乡的一位朋友家,这里成了周玲的第一养家。让她们都没想到的是,这是她今生最后一次与父亲相见。
她站在门口,看着父亲蹬三轮离开,他的半袖已经被汗浸湿,浅灰色的马褂上留下一层深黑,瘦小的父亲屁股已经离开了座位,双手紧攥着车把,身体左右微倾,一上一下的,显出努力的样子,头却没动。
看见父亲远去,她和父亲的朋友进了院子。这个家里的人都是做农活的,放上除了杂草,还晒了些草头,四周的篱笆旁摆满了农具,鸡鸭粪便的味道刺鼻。
尽管当时才7岁,但周玲能感觉出来,这家院里的人对她并不友好,经常冷眼相对,或背着她窃窃私语,有时也会要求周玲帮忙做些家务,但没有打骂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在院子的篱笆边上,有一块栓牲口的大石头,父亲走后,每天晚上她都会到石头上画一笔,盘算着父亲来接她的日子。可一待就是两个月,父亲一直也没来接周玲,她时常暗自揣测是不是父亲不要她了。“我想他,但又不敢说,我想三轮的吱吱声,想路过早点摊时闻到的香味,还有我爸身上的汗臭味。”周玲说。
两个月后的这天,这家人突然将周玲带走,起初她还很欣喜,以为是这家终于决定将她送回了家里,可没想到的竟是将她卖给了附近村庄的一户人家。
“当时我值800块钱,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父亲的朋友连头也没回,我也不敢求情。”周玲说,来到的这户人家姓黄,家里有两个儿子,院子比父亲朋友家的大些。在这里,她被叫做黄小玲,又生活了一年。
这一年中,她每天天不亮就被叫起来做饭,然后要背着几乎和她一样高的背篓,去田里捡牛粪带回来晒干,回来后再做些家务。有时候她会和黄家的两个儿子玩,孩子们也常无辜取笑、嘲讽,说急了就动起手。而养家的人,看到孩子打架,也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周玲带去放杂草的仓库,吊在房梁上用腰带抽打。“如果哪次他们气急了,还会用铁头那段抽。”周玲说,一年后,第二养家把遍体鳞伤的她又送回到了第一养家。
意外的是,回到第一养家后,周玲得知,在她被卖之后,父亲曾来寻她,由于没见到女儿,还和这家人大吵了一架,动起了手。
错过了与父亲的相遇,小小的周玲大哭了一场,还求着这家人把她送回去,最不济,不要再将她送给别家了,她觉得父亲肯定还会在来的。但对方始终无动于衷,还没等她缓过劲来,一个月不到,她又被卖了!
被送回后又遭转卖为童养媳 趁机偷跑出来
这次还是800块钱,她被卖到了离那里不远的筱塘乡,虽然依然不是自己家,但好歹她再也没被卖第三次,总算是在这个家里留下来了。
“这次这家姓周,所以我这次又被叫做周小玲,周玲是在我长大以后,自己改的。”周玲说,周家有两个儿子,而她是被当做童养媳买去的,这家人虽然不打她,但却也没能给她家的温暖。
她去的时候是快到冬天了,天气很冷,别人纷纷换上秋装的时候她还穿着当初那件被送来时候的短袖。好在第三个养家的人给她换上了家里的旧衣服。
周玲每天上午都要赶在鸡叫之前起来做饭,让周家两个儿子吃完后,两个男孩背上了自己的书包,10岁的周玲扛起了竹篓,装上铁锹和锄头,一同出了门。
到了村子的岔口,两个男孩走向大路,朝着学校。而周玲则顺着土坡向下,路过一片泥泞,那是周家的农田。
起初家里有20亩地,周玲负责刨地,割草,后来周家又包了100亩地做鱼塘,她又开始每天挖鱼塘,放鸭子。
“每天早上做饭,和家人到田里干活,中午回家做饭,到了下午这家的女主人去麻将馆,我就要一个人出去放鸭子……”周玲说,她心里的苦楚从来不敢向别人透露,也不交朋友,怕别人看不起自己。直到见到周围的同龄人都上学、毕业,找工作,她也决心去打工,但是又不敢说。
2005年一天中午,15岁的周玲趁家里人不注意,偷偷拿走了养父外套里的200元钱,打着赶鸭子的幌子出了门,从田间一处小路小跑,穿过农田,跑过篱笆,她头也不敢回,使劲浑身力气冲向前面,“我心跳越来越快,心里越来越激动,我觉得,终于能活回自己了。”周玲偷偷出村,跑到了公路上,拦了辆公交车坐了上去。
她不知道这辆车会开去哪,也不知道该在哪下车,但车子发动的那一刻,她内心无比雀跃,她甩开湿哒哒的头帘,穿着粗气,回过头看了一眼,内心的喜悦再也掩盖不住,她笑了一下,紧接着觉得眼眶里一股暖流留下,她觉得,她终于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了。
周玲说,因为他没有身份证,出去以后只能到县城的餐馆里打黑工,一个月能挣几百块钱,包吃包住。可后来需要身份证的地方越来越多,自己不能坐车,也不能办理健康证,就只能放弃了餐馆的工作,到其他地方另谋出路。
后来她找到了派出所,希望能办个身份证,但得知没有户籍信息,只能找亲生父母的户口才能办理。“但是我不想找他们,就只能来求养父母。”周玲说,她担心周家不同意,就找了当地媒体帮忙从中调解。
第二年快要过年了,周玲将自己一年工作攒下的3000元也带了过去,交给了周家养父母。“起初周家人当着媒体的面,说的特别好听,说绝对能办,马上就可以准备,但又说需要时间才能办理,就把媒体支走了。”她说,媒体一走,周家人立马换了副嘴脸,对她软磨硬泡,不再提身份证的事,而是说想带她一起到南昌去打工,还可以帮她找个好婆家嫁了。
周玲担心又是个把自己买来卖去的无底洞,于是大年初三,他再次偷跑出来,开始寻家。
可是家在哪儿?她说,记忆里有个叫崇仁县的地方,父亲叫邓涛,母亲叫甘兰,自己叫邓娟,有个姐姐,还有个弟弟。除了这几个名字,她再也不知道别的了,可是就这几个名字,也都是谐音,对于能不能找到家,她实在是没有一点把握。
4月23日,周玲找到宝贝回家网站,志愿者“宝马”安慰周玲,不管能不能找到,都要试一试,并在论坛发布了寻家帖。
根据周玲记忆里的父母姓名,志愿者“宝马”联系了江西志愿者“风行者”,请他想办法查询一下,能不能找到疑似人。
很快,宝贝回家的志愿者们到了当地,走遍了所有派出所,寻求民警帮助,在排除了多个姓名后,终于在南昌市公安分局刑侦支队的帮助下,找到了个周玲的疑似家庭。
之后“风行者”跟随民警来到周玲疑似母亲的住处,但不在家,于是又辗转找到了她附近的朋友,要来了联系方式。经过与甘兰沟通,志愿者了解了当年周琴失踪的缘由。
据甘兰说,那时候她与丈夫关系不太好,丈夫便独自带着周玲到临川生活,以骑三轮车载客为生。后来丈夫将周玲交给了丰城的一个朋友,等甘兰知道这一切时,周玲已经不见了。失去女儿的甘兰一再向丈夫追问孩子的下落,丈夫三缄其口,什么也不说。
2015年,丈夫去世,而周玲的去向也就随之成了一个谜,更加无从查起。虽然姓名和失踪经过都高度疑似,但毕竟周玲失踪时才几岁,宝贝回家志愿者“宝马”还是决定向网站申请为双方进行DNA比对,以此确认双方之间的血缘关系。
5月2日,在网站的协调下,甘兰与周玲分别采血寄往四川基因格司法鉴定所,为她俩做DNA鉴定。6月4日,比对结果在三个人的焦急等待中姗姗而来,DNA比对成功,双方系亲生母女!在志愿者和记者的陪同下,周玲和失散多年的母亲见了面。
甘兰一直握着女儿的手念叨,“你小时候我是对你严厉了些,但我是爱你的,这些年我一直没放弃找你,每天都能梦到你啊。”
目前,周玲住在了母亲家里,等待着办理身份证的手续,而对于当年周玲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打算的,现在已经无从查证,父亲已然去世,追究真相也失去了意义。不管怎么样,周玲也找到了母亲,失去了23年的母爱,在志愿者的帮助下,终于还是找了回来。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文/王浩雄
编辑/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