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歌手仝卓所赐，不少人跟我一样多认识了个“仝”字儿。可惜小仝还没来得及红就“糊”了。

前不久仝卓上直播唠嗑，不无得意地聊起2013年第二次高考时为了报考心仪的学校、伪造应届生身份陈年旧事。涉世不深的小明星，就这么稀里糊涂把自己给举报了。“老江湖”一听知道坏了，小仝这下凉透了。

昨天仝卓老家临汾市公布了事件处理结果。仝卓能如愿改换身份，都靠他那时任临汾市人大常委会副秘书长的继父仝天峰上下打点。这么“慈爱”的继父，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感动一把。

玩笑归玩笑。虽说高考弄虚作假的事大家并不陌生，但还是不免被临汾市纪委监委这份通报的信息量小小地震惊到。

仝卓改个应届生身份，加上违规入党，一下子揪出临汾教育系统、组织部门十几个公职人员，这还不算通报中提到的受仝天峰请托为仝卓办理虚假转学手续的“陕西省延安市有关人员”。事件调查过程中还出了幺蛾子。涉事的教育局官员为了逃避当年违规的责任，动起歪心思伪造户籍迁移手续，生生把违纪行为“升级”到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罪嫌疑。而他们的领导、临汾教育局局长知情后不但不阻止、不报告，还拉起了“攻守同盟”、对抗组织调查。起初是一个不知名歌手嘴上没把门，最后连“攻守同盟”都出现了，这样离奇的“连环惨案”，围观群众表示一时难以消化。

不禁怀疑，临汾教育系统是不是正风肃纪学习得太不到位了？那么多纪录片、那么些生动的案例，教训还不够深刻么？调查组都来了，怎么还心存侥幸和幻想？

但这件事中最让人感叹的，还是涉事人员的“通力配合”。仝天峰委托的临汾市教育局工作人员和同事“无缝对接”，给仝卓材料不齐的转学证明盖戳认证；随后临汾市第二中学时任校长接棒，安排下属给仝卓办了入学手续。一个假应届生诞生，前后至少经过六人之手，能通行无阻，全靠“默契”。

仝天峰级别不高，但在地方上算是有头有脸，“这点面子”自然不缺，这大概是一些地方病态生态的表现之一。这么多人打配合，依照官场潜规则的逻辑，可能不过是“行个方便”，但却侵害了教育公平。

仝卓引起民怨沸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在直播间讲起这段往事时的得意神态、轻佻语气，还忍不住捂嘴笑了。后来仝卓被扒出“官二代”身份之后，人们就更反感了：这是有恃无恐、大秀优越感吗？

我是这么看的。优越感是一方面，但更可能的解释是，仝卓打心眼里没觉得这是大不了的事情，所以才敢这么直言不讳地分享出来。

潜规则如果在相当范围内长期存在，有些人难免对其脱敏。比如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高考体育特长生加分乱象频出，大家几乎见怪不怪，即使碰到800米都跑得呼哧带喘的“国家二级运动员”，也不会特别吃惊。

说起一度天怒人怨的体育特长生造假，那也是一项需要通力配合的“工程”，而且比起仝卓继父打通教育系统关系伪造应届生身份，体育特长生造假显然更为“壮观”。最猖獗的时候，它在某些地方甚至做成了产业，辽宁、河南等地曾出现过以体育加分“神校”闻名的高中。办证加分的价码在学生中流传，学校甚至会参与勾兑，家长从班主任一路“打点”到测试裁判，其中除了金钱交易，就是“关系”。在被产业化了的造假链条上，有多少人在“默契”配合，出于这样那样的目的为破坏公平之事“行方便”？

2018年教育部全面取消了包括体育特长生在内的五项高考加分，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其引发的不公现象屡禁不止、弊病难除。

侵害教育公平、弄虚作假的行为很难凭一己之力完成，它背后多半存在相当范围内的系统性失守。最可悲哀之处在于，这样无视规则与公平的“系统”一度运行顺畅无阻，内部的“同盟”坚实牢固，突破很大概率要依靠偶然因素。这是仝卓一事，以及其他许多侵害教育公平的事件的痛点所在。

仝卓若不是无意中“翻车”，恐怕没有谁会去追究这桩往事，而且即便调查启动了，临汾教育局还想捂盖子呢。顽固的“圈子”怎么破，我看还是得靠澄清地方生态。

这周除了仝卓，还有两则教育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一是教育部发布新规，试图堵住“国际高考移民”的报名资格。有些精明的家长，为孩子“运作”一个外籍身份，再“出口转内销”以超低门槛进入国内名校，这就是所谓“国际高考移民”。这是一个单独的话题，在此不多展开，只说一点：给孩子“弄”到外籍身份这种敲门砖，是没点“门路”和经济实力的家庭做得到的吗？

另一则新闻是最近新曝出的一起冒名顶替上大学的丑闻。顶替何以发生，暂无调查结论，但不免让人想起著名的“王娜娜被冒名顶替上大学”事件。顶替王娜娜的张莹莹家并非显赫富贵，不过是通过在银行做小领导的亲戚“搭”上了学校里保管录取通知书的相关负责人。一个普通人家，傍上了一点不大的权力，就变身加害者，细思恐极。而不论是王娜娜，还是这次不幸的主角陈秋媛，都是苦出身的老实人，在命运面前，她们多数时候只会默默忍受。

新闻连在一起看，往往更能品出深意。如果仰仗权力、仰仗金钱就能靠旁门左道把路越走越宽，侵占那些普通本分人家孩子的机会和资源，谁还会相信“教育改变命运”的箴言？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张静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