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过后,蝉在树上叫起来了,铺天盖地。晚上出去散步时,在小河边的树林里,见到手电筒的光闪闪烁烁。哦,有人在捉“知了猴”。
年少时的记忆在一瞬间被激活了。
知了猴,蝉的幼虫,在北方又称金蝉、知了龟、爬叉、爬树猴等,生活在土中,天黑时,掘土出洞,爬到草木上,褪去外壳,羽化为蝉,就此生活在树上,吮吸汁液,引吭高歌,成了夏天的代名词。
从前的夏天,俺们乡下,除了闷热一无所有,没有电子设备,没有电视机,大鼓戏班也不常有,休闲娱乐方式极其有限。夏夜里,人们百无聊赖,剋(音kei,捉的意思)知了猴就成为一场几乎全民参与的游戏。
这场游戏,起初只有小孩参与。那时,一到傍晚,放完学,我和小伙伴们,拿着罐头瓶、割草的铲子,就去了园子里。
园子里,树多,白杨树、榆树、柳树,到处葱葱郁郁。有树的地方,就有知了猴。树的周围,不时可见一个个小洞,那是知了猴的家。每一个小洞,都曾爬出一只知了猴。
天还没黑,知了猴大多还在洞里猫着。它们喜欢比邻而居。我们蹲下来,在已有小洞的周围,用铲子铲去一层土,挖着挖着,有时一声惊呼,就挖到一个小洞。
也有时运气好,不用铲土,就能在树木周边发现一些更小的洞,洞口小如黄豆,薄薄的,用指甲挑大,就会看到黄褐色的知了猴,凸着大眼睛,伸着锯齿般的前爪。伸出小指,或用一根草棍撩拨它,知了猴用前爪勾住,就被带出小洞。
有时,知了猴被发现后,快速退回小洞深处,就用铲子赶紧往下挖,或往洞里灌水,不一会儿,它就慢慢爬上来。
挖知了猴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挖着挖着,天就黑了,家家户户的大人拖着长腔在喊:小X,喝—汤(北方乡村的晚饭)—啦。
喝完汤,小孩在家里坐不住,匆匆带着电棒子(手电筒)、罐头瓶、长棍就出门了。大人在地里忙活了一天,略作洗刷,也出门了。剋知了猴的游戏正式开始了。
月明星稀的晚上,乡村的路像水洗的丝绸,青蛙一声一声地叫着,“哇,哇,哇……”草丛中伴着此起彼伏的虫鸣。风带着麦秸的香气,轻轻拂过。
树还是黑色的,园子里,田野里、庄稼地周围,到处是电棒子的光,扫过草丛、树干,到处人头攒动,仿佛赶集一般,大家打着招呼,用电棒子照照对方的罐头瓶,问候着夜里的收成。
夜幕下,知了猴已纷纷出洞,有的爬在地面上,有的爬在草棵上,有的爬在树上,我们不时像摘果子一样,把它们摘下来。有的在树上,爬得高,需要用长棍把它们拨下来。
罐头瓶里的知了猴越来越多,人也越走越远,沿着大路,不知不觉就走到邻近的村子,碰到熟人,有时还说几句话。
夜深了,大部分小孩熬不住了,开始回家了。大人们第二天还要干活,也纷纷回家了。但总有一些电棒子,要亮到后半夜。终于,月亮下去了,远近的树林、园子都沉在黑暗中了,只留下知了猴们,在黑暗中爬树,蜕皮。
从前的夏夜,即使是小孩子,一晚上也能剋到几十只知了猴。带回家,洗净,用盐腌上,可清蒸,或煎炸,香煎,爆炒,干煸。最通常的吃法是油煎,先将知了猴用盐水浸泡入味,蒸煮片刻去除体内水分,在热油锅中煸炒姜丝以释放香味,再加入知了猴大火爆炒。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知了猴无疑是解馋的美味,它的肉很有嚼头儿,味道有点像牛肉。高蛋白,低脂肪,富含多种维生素、矿物质和微量元素,据说可益精壮阳、保肺益肾等,但过敏体质者须谨慎食用。
从前的夏天,我们吃知了猴,粘“解老子”(即蝉),还到处去找“知了猴”皮,就是它褪下来的壳。听说,那层蜕皮可入药。我们用玻璃桶装着“知了猴”皮,放到床底下。
每隔一段时间,庄上有人喊:收“知了猴”皮了。我们就从床下翻出玻璃桶,去卖。知了猴皮很轻,不压秤,一大桶也卖不了几个钱,但毕竟是自食其力的报酬,也是夏天的馈赠,还是很开心的。
文/谢海涛
编辑/胡克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