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小岱

“这电梯是我搞坏的。”

老杨指了指新小区电梯厢的保护木板，有一处确实有了一道很深的划痕。这也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当时的电梯里只有我和他，我尴尬地笑了一下，表示回应。老杨又指了指木板上的一串电话号码：“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搬家可以找我。”

没过多久，二房东跑路了，我的确需要搬家。我想起电梯里遇到的那个人，加了微信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张身份证照片，身份证上的人像的确是我电梯里遇到的那个人，而出生年月那一栏让我震惊：1984年。

那是九年前，彼时30岁的他看起来至少也有40多岁了。两张身份证照片的空白处还很谨慎地P了一句话：只用来跟客户证明我不是骗子。

一周后，我找到了房子，老杨也如约来帮我搬家。他开着一辆小型货车，从车上下来后，他拎着一个蛇皮袋跟着我们进了屋。只见老杨在蛇皮袋里拿出了几块五颜六色的布，先是帮我把几个整理出来的收纳箱盖住，随后就抱进了电梯。来来回回几趟后，只剩下我一时冲动买的电冰箱。老杨看着电冰箱，叹了口气，又像是在下很大的决心。

老杨从蛇皮袋里拿出了棉布制成的绳子，又在冰箱的边边角角盖上了几块布，他用绳子将冰箱捆了一下，做出了两个书包背带的样子，随后他就把冰箱背在了身后。老杨是典型的南方人，个头很小，又很瘦。当他背起冰箱的那一刻，感觉他脆弱得像是一根树枝，直接被压弯了。他吸了几口气，喊了几声“嗬哟嗬哟”，终于能挪动步子了。

看着老杨一步步走进电梯的模样，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如履薄冰。

收拾完出租屋，我下楼倒垃圾，却看见老杨蹲在单元楼的路灯下抽烟，他豁着腰的样子，很像夜晚天上的那弯月牙，显然是累得不轻。我跟他打了个招呼，他疲惫地点了点头。

后来，我们又搬了几次家，当然还是找的老杨。几年间，老杨的搬家费只涨了一百块钱。某次实在太晚了，我们跟老杨就在小区门口吃了个饭。老杨很开心，他跟我们说自己谈了个女朋友，下半年结婚。我很诧异：“你这个岁数还没结婚？在你们老家，孩子应该都十岁了吧？”老杨点点头，告诉我们他这是二婚，前一个老婆嫌他穷、嫌他闷，死活要离。

一晃将近六年过去了，我们早已买房安家，再也没有约过老杨，而老杨也很少发朋友圈。前些日子，我斜对门的邻居叔叔需要搬家，我把老杨推荐给了他。邻居叔叔搬走的那天，我特意开门，我很想看看老杨现在的样子。与六七年前不同，他多了两个帮手，一个是与他差不多年龄的老乡，还有一个就是他跟我们炫耀过的女朋友，想必是结婚了。

在等邻居叔叔整理东西的时候，我跟老杨闲聊：“我还怕你改行了呢！”老杨嘿嘿一笑：“别人都说送外卖送快递比搬家容易点，但这么大的城市，送外卖送快递的多，我这种小型搬家公司倒是少，又方便又便宜。那个朋友圈里有人不是写嘛，换个赛道！”

当老杨搬最后一趟东西的时候，他看着我说道：“真好，我就希望我的老客户不要总搬家！定下来了，真好！”看着老杨有点蜷缩的瘦弱背影，浑身被汗水浸湿，他是如此辛苦，却发自内心地希望别人过得好。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