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在等待的闲暇里看山看水,看一年一年四季轮转
文学报 2022-10-15 11:00

雪天,烙一张饼;雨天,烤一条鱼。

在等待的闲暇里,看看窗外,还有远山,一年一年四季轮转。

左手山,右手海,这是一部记录胶东半岛风物、民情与自然景观的散文集,人间烟火气中显露出别样的诗意。

《半岛》一书分“食”与“山海”两个部分,对半岛风物与自然的介绍,完全来自作者个人生活,纪实、自发、随意,并落脚在对人间暖意的眷恋喜爱、对整个自然的热爱、对物种衰落的悲悯以及朴素的自然观上。

《半岛:食与自然》解玉军/著

出了门即是自然,远处的风景近处未必没有。观察到的东西,也不必厚远薄近,只要新奇有趣,以前未曾见过,心情都是一样的。

比方说那天打车回家,司机说:“你们这个小区里人的素质都挺高的哈!”就这么一个物业约等于没有、停车全凭运气的僻远小区,他是在说反话么?见我瞅着他,他又说:“你看这石榴树上好多大石榴都没人摘!”抬头看看树头,果然十多枚红石榴嫣然枝头。去年曾见过父子上阵,也曾三不五时见到地上残缺不全的果子,今年这是怎么了?司机走后,我绕树细看,原来在两米多高的地方有了个碗大的马蜂窝,马蜂们有的正在搓手搓脚,有的钻进钻出忙活,有的在排衙,一动不动。这是护果军啊。

楼道的墙角处有壁蜂,有天见到紫穗槐的一排小叶被分别齐齐剪去一个圆,这大约是切叶蜂干的。

有时间可以到远处去观察,比方说海驴岛,岛上的黑尾鸥是值得一看的。坐船登岛,黑尾鸥就在岸边,也不怕人,可以买专门的饲料来喂食。

黑尾鸥比鸽子体形大得多,钩子嘴的尖端黑色,其实叫黑嘴鸥也可以吧。也许另有鸥嘴全黑,所以只好叫它黑尾鸥?船回来的时候,大群黑尾鸥一路伴随,让人心里格外温暖,好有情有意的鸟儿呢—其实细看,是船行处翻起浪,细小的针鱼幼鱼之类被翻到水面,晕头转向之际,黑尾鸥一口吞之。如此一路饱餐,游船减速靠岸的时候它们就扬长而去了。

海驴岛上放养有鸽子和孔雀。鸽子不稀奇,孔雀们在山顶悠哉过活,吃吃饲料,啄啄饲草,叫声类似家养白鹅而短促。人去看它,它就缓缓边吃边走,并不慌张。树丛下三只五只,该梳毛梳毛,该啄土啄土,家禽模样。孔雀细看很可笑:头太小而身躯太大,除了头上几丛冠羽,并不可爱。

海驴岛只有一种岩石,层状的,易碎,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参观的通道上方都有铁网防止落石,海边全是大大小小石块,显然是碎裂的山石,有的被潮水磨圆,有的还没有。脆弱的山体因崩塌而出现石柱与石洞,石柱很峭拔,走过的时候很担心。

海浪冲上岸一只磨盘大小的海蜇,远望去是粉色的。迅速有人拿来塑料袋,把海蜇头三两下揪下装走了。剩下的海蜇身体会很快熔化在大太阳底下,除了有些黏黏的薄膜,不会有人知道它曾是个体量巨大的家伙。

山上开着紫色的马兰花。见到黄堇,花期不对,这家伙不是三四月开花的么?

坐在学校的林子中,空气中悠悠飘落花瓣、早夭的绿叶、悬铃木的冠毛、杨絮、小昆虫之类。槭树有平基槭、三角槭、鸡爪槭、红花槭,落花倒并没有看见,应该已经完成,现在树上的是翅果,将来翅果掉落一定很好看。

野茉莉盛开。好大一棵树,蜜蜂在刚开的洁白铃铛花上采蜜,香。蔷薇盛开。月季盛开。木绣球花期很长,半月前开到现在,稍稍显出一点疲态。红花锦鸡儿结荚。结香结绿果如豆。流苏花逝,不过我在威海港公园见到四株新移栽的,上周四还在盛开。山茶花盛。威海的山茶可以室外过冬,不过要有保温措施,保温做好,花期可以很长。

第一次看到红色的金银花。花蕊红色、枝条红色、叶背红色,应该是培育品种,但花形和香气跟山野里白色的一样。这些金银花种在湖边。今年大旱,湖水水位低,再加上学校抽水浇花,比往年水位下降一米以上,而且水质很不好,浑浊浓绿,这对于这个不深的人工湖里的动物大约是致命的。果然在露出湖底的地方有许多小鱼的尸体,有一个地方两条大鲤鱼浮尸水面,一条大约有一公斤。

鲤鱼生活在淡水中,那么从它身边游过去的海蜇样的东西是淡水水母么?听说过桃花水母,也知道这种淡水水母对水质要求极高,本身极稀有,那么,它是应该出现在这个浑水湖里么?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路跟着它。水母游得很自在,四个腔也看得很清楚,像一小团白塑料袋儿,可它载沉载浮,显然是个活物,且速度不慢。

几个老树根,其中一个烂到几乎没有了,剩下的部分如同一摊干牛粪摊开在地上,上面还沾着些落叶飞絮。我心里一动,觉得别是它变成了菌类。把这摊牛粪摇了摇,略一用力,整个儿掀了起来,果然,它已经成了一个微型的生物共同体。菌类形成大伞,保护其下的蚂蚁、鼠妇、蚰蜒、土鳖,而这些动物的排泄物又给菌类提供了养分。我怀疑这菌类也是几种混生在一起的。鼠妇很惊慌。蚰蜒很淡定。土鳖还在生长,出门活动要等长到一元硬币大小,这些才不过黑豆大,正在睡觉。很抱歉打扰了这个小生态系统,我把它恢复原样,心里知道搞断了根子,这块东西很快就会死去,这个小社会也会灭亡。很抱歉。

蜡梅的果如同罐子,可长在罐口的类似章鱼触手的东西让它显得不怀好意。竹笋处处。

出门去总有惊喜。人总不能奢望太多,比方我还想念着此时山里的野花,肯定错过许多。我也只能拥有眼前。这远远不够,可也只能这样。

环海路靠山的那一面隔一段修一个两米见方的蓄水池,大约是为下雨时山上下来的水流做个缓冲。多年未修缮,好多都坏掉了,水存不住。唯一一个存得住水的,里面有好多青蛙。

初夏,如果下雨,青蛙就会特别兴奋,拼命地呱呱大叫,把两个气囊鼓起,颌下乃至肚腹都白而透明,四肢变得短到可笑。这种气鼓子浮在水面,四爪乱蹬,挣扎着爬到雌蛙背上去。可惜身体上部重而下部轻,重心不稳,有一只竟然翻到水里,肚皮朝天,半天翻不过身来。我们遇见大笑,造句曰:“青蛙鼓腹翻于水,溺亡。”

今年雨水少,池子里积水也日见其少。上次去还见到许多大蝌蚪,这次去就见到许多大青蛙了。水脏且少,蛙都是黑色,池边一排爪子,池角一堆蛙,在争相爬出,只是池壁陡直,随爬随堕。池水中一根枯木,两边也密密两排青蛙。黑色的尖头,两只大眼睛,一排黑脚趾。

再不下雨,这一池子青蛙怕是要变成蛙干了。由一棍子青蛙,可以联想到一电线燕子,燕子尾巴的剪影很好看,可惜现在一电线燕子不多见了。前几天还看到一流黑水顺着退潮往海里去,可这流水中偶有银光一闪,不大对劲儿。仔细一看,原来全是黑压压的小鱼苗子,见鱼不见水。这个可以叫作“一潮鱼儿”。

再联想呢,去过一个猪场,灯绳儿又粗又黑,原来是一绳儿苍蝇。一种蚧把非洲茉莉的枝条抱满,可以叫一枝子蚧。一种黄黑相间的小肉虫子,巴掌大的一堆,蠕动在榆树树干的伤口处吸取汁液,远望去如同一块花手帕,一手帕虫虫。退潮后,一沙滩螃蟹。松树开花的季节,一山松花粉。水边石头上,一石头乌龟在晒太阳,见人来,滚的滚爬的爬,扑隆咚掉下水去。

常年行走,自然会见些不常见的东西。惜乎旅游季到,到处都是游客,要到十月份才会将海边还给我们。好在总有些地方只有本地人才知道,才体会到它的好。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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