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兰心大剧院》:续写都市传奇的“新感觉”
中国电影资料馆 2021-10-24 14:00

娄烨在《兰心大剧院》的海报上,把虹影的小说《上海之死》和日本“新感觉”文学家横光利一的《上海》并列为影片的故事原著。《上海》中的情节被搬演进片中舞台剧《星期六小说》,影片的序幕就是排练,舞台上,于堇(巩俐饰)扮演的芳秋兰和谭呐(赵又廷饰)扮演的参木在咖啡馆相遇,领导罢工的秋兰否认自己的身份,她遇险被参木搭救后二人携手逃离,完整记录运动过程的长镜头跟随他们进入了现实空间。

《兰心大剧院》海报

这段可以有多重释义的开篇镜头奠定了影片的基调,爱情、暴力以及叙事的不确定性。也带来一个贯穿始终的身份质疑,他们是于堇和谭呐,还是芳秋兰和参木?

“新感觉”不只提供了舞台上的情节,也提供了理解影片的方法论。这个上世纪20年代兴起于日本的文学派别,提倡要根据主观感觉把握外部世界,运用想象构成新的现实,艺术家的人物是描写人物的内心世界,而非表面的现实。横光利一就擅长大量使用感性的表达方式,描绘人物纤细的感情和心理活动。

所以娄烨在制作上的要求,不是技术的苛刻,而是美学意味上的追求。他会对片中的服装特别讲究,每个人的造型要符合形象,又要有“孤岛”时期的年代感,“从头到尾,裁缝的缝纫机没有停过”;剧院、饭店、咖啡厅等主要场景,都是实景拍摄;洒水降雨,一洒就是一大片,工作人员和演员都在雨里淋着。越逼近真实的环境,人物才会有越真实的心理情感和身体状态。所以赵又廷说拍摄像“真人秀”,每一条表演都不一样,充满了即兴;巩俐回忆导演让我们不用管摄影,想走到哪里都可以,整个房间,整个楼道都是表演的地方。

因此捕捉身体和身体的动作,成为了娄烨影片中摄影机的常态,晃动带来的不仅是临场感和真实感,更往往让难以言说的内心世界得以显现。比如于堇和谭呐的关系,从两人在办公室错身而过,到接受他的拥抱,到她在谭呐肩头流下的一滴泪,两人情感关系的变化不言自明。

娄烨已经有一套高度成熟的,包括演员调度和人物动作设计在内的视听语言体系,这也是他的影迷们津津乐道的观影乐趣。《兰心大剧院》终摒弃了色彩,用粗粝、甚至“不好”的黑白影像表现了一个“另类”的十里洋场;用或大或小的雨,带来了上海冬天阴冷压抑的气氛。“孤岛”即将沉没,烤火的妓女还在路边巧笑嫣然,茫然不觉的劳工依旧低头苦干。娄烨所着力的,是历史剧变的当头,上海租界和其中的人的状态。

执着于表达都市文化的娄烨对上海应该有着特殊的感情,从《周末情人》(1993)狂躁的青春反抗、《苏州河》(1999)消散的爱情童话、《紫蝴蝶》(2002)无力挣扎的深沉感伤到《兰心大剧院》,他对这个城市的文化书写仍在继续。

如果说《上海死亡》为《兰心大剧院》提供了情节内容和人物关系,娄烨在影片的改编中,已经把这出浪漫摩登的女侠传奇,置换成了都市中的“游民”列传。小说中的于堇是要“做有意义的事情”,而电影中的她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上海》的主题之一,即为这些来自各国居住于上海的漫游青年(以参木为代表) 的命运。他们一方面想要摆脱现代都市的束缚;另一方面又深深地卷入都市而不能自拔。影片中的于堇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游民”,孤儿、离异、不属于任何一个政治体系(重庆、南京、日本人)。

娄烨认为“当时的生活跟现在是有关系的”,影片进入“孤岛”旧梦的方式是借助当下的情怀来理解、实现的,这其中包括了导演对于今天都市文化的看法、立场和态度。“找寻”话题是娄烨和“第六代”影片的一个母题,他们的文化起点往往是对自我的追问和建构。自我是在与社会各部分的关系中确立自己的存在,娄烨自我建构的着力点往往专注于爱情。《兰心大剧院》中,于堇自我逐渐觉醒之路,就是企图重新找回“消隐的另一半”。

“双面镜”是于堇获取情报的任务代号,这种单向透明的镜子也成为了影片中自我建构的意象。于堇知道白云裳的特务身份,犹如透过镜子看她,这个梦想成为于堇的姑娘如同年轻时的自己,最终二人同床共枕;镜子的另一边,催眠状态下的古田三郎把于堇当成妻子,向她说出了代码的秘密,其实是夫妻的爱情呢喃,“美智子”成为于堇理想中的自己。所以当枪战中镜子被击碎,于堇不肯独自逃脱,而去到剧院与谭呐会和。

当代都市青年在高速发展变化的社会现实当中,与强力资源的关系也处于“单向透明”的状态,虽然是不同的时代,都市生活本身潜藏的不确定性以及它们带给生命个体的精神性压抑则是相同的。借由此,影片实现了现实与历史的移情和转喻。

《紫蝴蝶》与本片的题材相近,影片结尾闪回男女主人公生前性爱的场景,他们似乎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自己的恐惧和脆弱一点点挤出来,然后再走向可怕的未知世界。相较于这份乱世所带来的情感恐慌,《兰心大剧院》无疑要“阳光”一些,它给出了一种获得“重生与认同”的可能。影片结尾与开场相互呼应,现实空间与舞台空间无缝转换让这个场景难辨真假,放下枪的于堇和谭呐终于靠在了一起。

娄烨无疑在《兰心大剧院》中表现出了让人敬佩的电影语言能力,他用现实主义的语言讲出了一个“超现实”的故事,以开放的叙事和意义延伸的多种可能,引发了观众的思考和争议。正如有评论者指出,太执意于状态,往往会导致忽略状态达成的路径,娄烨电影能否实现作者性与传播性的兼顾,值得我们耐心等待。

来源:中国电影资料馆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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