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生命必然的归宿，却也是现代社会最讳莫如深的议题之一。当现代医疗技术执着于延长生命长度时，如何守护生命末期的质量与尊严？由中国人民大学吴玉章高级讲席教授陆杰华与青年学者戚政烨合著的《直面临终时刻：医院安宁疗护中的妥协与调和》（以下简称《直面临终时刻》），于近日由世纪文景出版。这部扎根中国本土医院田野调查的社会学力作，以冷静而饱含温度的笔触，深入中国医院安宁疗护实践的肌理，它不仅是学术研究的重要突破，更是一部引发全社会对生命终末期关怀深度思考的人文启示录。

权威视角 一次直面生死的社会学深潜

《直面临终时刻》脱胎于扎实的学术根基与深入一线的田野调查。领衔作者陆杰华教授，作为中国人口学与老龄健康研究领域的权威专家，携手青年研究者戚政烨，将目光投向中国医院体系中尚处于探索阶段的安宁疗护领域。他们摒弃书斋里的空泛议论，深入国内两家具有代表性的医院（书中以F市M医院和H市D医院代称）的安宁疗护科室与病房，通过参与式观察、深度访谈、档案分析等严谨的质性研究方法，“俯身”于真实的临终场景之中。

与市场上众多引进版或偏重个人感悟的同类书籍不同，《直面临终时刻》的核心价值在于其彻底的本土原创性与社会学穿透力。它立足于中国独特的医疗体系、孝道文化、家庭伦理以及尚在完善中的相关法律法规背景，运用“结构——行动主义”的理论视角，构建起一个理解中国式安宁疗护实践的动态分析框架。书中没有简单移植西方经验，而是深刻剖析了安宁疗护理念在“落地”中国土壤时所遭遇的种种水土不服：从宏观的制度设计、资源配置、政策支持，到中观的医院管理、科室运作、团队协作，再到微观的患者心理、家属抉择、医护人员行动策略，层层剥茧，为读者呈现一幅全景式且极具现场感的中国安宁疗护实践图景。

折中的尊严 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巨大鸿沟

书名副标题中的“妥协与调和”二词，精准概括了本书的核心发现，也是其最触动人心的精华所在。在理想的安宁疗护蓝图中，患者应拥有充分的“自决权”，在知情、自愿的基础上，选择有尊严、少痛苦的离世方式。然而，《直面临终时刻》以大量一手案例和访谈实录，无情地揭示了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巨大鸿沟，展现了尊严如何在多重压力下被迫采取“妥协与调和”的做法。家属常常背负着巨大的道德压力，认为选择安宁疗护等同于“放弃亲人”或“不孝”。

同时，患者本人也常常因不愿给家人增添负担或难以直面死亡而保持沉默。书中描绘了许多令人心酸的场景：家属与医生默契地对患者隐瞒真实病情；患者在积极治疗（痛苦延续）与安宁疗护（被视为放弃）之间摇摆不定，最终的选择往往是多方情感、责任与压力妥协的结果。这种沟通不畅，也阻碍了患者真实意愿的表达和主体性的实现。例如，书中记载了一位31岁癌症患者的挣扎、一个家庭因治疗选择产生的剧烈冲突等真实案例，无不令人动容，也让“折中的尊严”“妥协与调和”这些抽象概念变得无比具象和沉重。

为了更好的生 一部叩问生命价值的必读之作

《直面临终时刻》一书的价值，远不止于对安宁疗护现状的深刻剖析，更是一次对生命本质、医学目的和社会文明的深刻叩问。正如本书作者之一的陆杰华教授所言：“所有面向死亡的思考，都是为了更好地活着。”通过揭示临终阶段的困境与妥协，本书促使我们反思：我们是否过度神化了医疗技术延长生命的能力，而忽视了生命质量本身？在“救死扶伤”的传统观念下，我们是否有时在制造着另一种形式的伤害（身体痛苦与尊严丧失）？我们的社会制度与文化观念，是否真正尊重个体在生命终点应有的自主与尊严？如何构建一个更完善的体系，让每个人在生命的最后旅程中，都能最大程度地保有身体的舒适、心理的安宁和人格的尊严？

陆杰华教授与戚政烨的研究，以其扎实的学术根基、深度的田野洞察、敏锐的问题意识以及充满人文关怀的笔触，为中国安宁疗护的理论研究树立了新的里程碑。它不仅为政策制定者、医疗管理者、社会工作者、医学生提供了宝贵的实践指南和理论参考，也为每一位终将面对生命终章的普通人，提供了一面审视生命价值、思考生死尊严的镜子。中国人民大学杜鹏教授评价其为“安宁疗护学术研究的里程碑，更是叩问生死尊严、推动社会共融的人文启示录”；北京大学王一方教授肯定其“源自作者扎实的理论修养和丰瞻的现场考察，特别适合一线安宁疗护服务者细读”；清华大学长庚医院路桂军主任则赞誉其“揭示了安宁疗护在制度缺位与供需矛盾下生命尊严的妥协与折中”。

文/文景

编辑/李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