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传界

说来惭愧，我竟有好些天没有看望母亲了，有点想她，便趁着周末休息给母亲打电话，请她周日来我家吃饭，电话那头母亲答应了。父母都已年过七旬，老俩口一直住在乡下，母亲三天两头还到村里的个体小厂打短工，我都劝过她好多回了，岁数大了，不要在外找活干了，要注意保重身体，身体好好的，就是在给儿子减轻负担，就是儿子最大的福气。母亲压根听不进，依旧我行我素，用她的话来说“我还干得动，闲下来心慌，人家很多数岁比我大的还干呢”。拗不过她，只得由着她来，或许于母亲看来儿子在经济上还没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或许她是想趁还干得动的时候多干一点不给儿子增加负担，亦或许正如母亲自己说的没事情做闲下来心慌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打开门，一看是母亲来了，她满额头的汗，一手里提着满满一大方便袋自己在乡下种的蔬菜，有茄子、青椒和豇豆，另一只手拎着半方便袋鸡蛋。

“妈，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天太热了，趁早凉早点过来，你们吃过早饭了”？

“哪有这么早啊，一会儿我煮点面条吃”。

“我在家里吃过来的，这些鸡蛋都是家里鸡生的”，母亲边说边把带上来的蔬菜和鸡蛋提到厨房，一样一样地塞进了冰箱。我洗漱完下了碗面条，“呼拉、呼拉”三下五除二地吃了。

母亲依旧穿着那件平素里外出才穿的老年款冰丝短袖，这件短袖还是我几年前帮她买的，已经有些褪色，我便问母亲：“妈，我去年不是给你买过衣服吗，怎么老是穿旧的呢”？

“我喜欢穿这件，这件衣服夏天穿的舒服”。

我是了解母亲的，她平时省吃俭用惯了，其实是舍不得穿新的，旧的不穿破了她是舍不得丢的。见午饭时间还早，我便对母亲说：“妈，一会儿我带你到商场里面买几件衣服，身上旧的以后就不要再穿了，丢掉算了”。

“我不去，家里衣服多呢，不要乱花钱，这件衣服好的很，又不破，还能穿，丢掉干嘛”，母亲连忙说了一大堆理由，无论如何不肯跟我去买衣服。母亲乡下的衣柜里的确塞满了衣服，很多都是几年甚至十几年前的衣服，压根堆在角落就没有穿过，每年三伏天到了母亲还翻出来晒晒，就是舍不得丢。

“妈，现在的衣服哪容易穿得坏呢，时间长了，款式老了，就要换新的了”我说。

这时候，爱人在楼上被我们母子俩的讲话声吵醒了，也走下楼来，说：“妈，等一会我跟传界一起陪你上街去买衣服”。母亲刚才还坚持不愿意去的，经儿媳妇这么一说，有点没辙了。因为在她看来儿媳妇的这片心意她没办法、也不忍心拒绝，她是了解儿媳妇的，儿媳妇不是那种小气、计较的人，是真心带她去买衣服，拒绝了反而对方不高兴，她可以拒绝儿子，绝不能辜负儿媳妇的这份孝心。最终还是她儿媳妇的话起到了作用，在我的连拉带拽下母亲上了车，其实就在我爱人说一起陪母亲上街时，我已经察觉到母亲的思想有点动摇了。

我们挑了城里最大的商场，母亲见是大商场，有点不乐意了：“来这么高档的商场干什么呢，就到“商品街”服装店里买一件就好了，这里面的衣裳贵呢”。“商品街”是我们城里一条繁华的商业街，那里的衣服相对便宜，但在我和爱人看来那里的衣服款式、质量就没有商场里的好。“妈，这里也有打折、便宜的衣服，有的衣裳就百十块钱”，我连哄带骗将母亲带到了商场三楼中老年服装区。

上午商场里的人很少，空调开着，很舒适，一个个年轻的营业员衣装工整地倚在各自的店门边等待着“上帝”的到来。我们走进了一家品牌服装店，我爱人拿了一件淡红色的T恤衫示意母亲试一下，母亲一看红色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笑着说：“这个颜色太嫩了，少年人穿的，我岁数大了，这颜色穿出去被人家笑话呢”，没有办法，只好再看看别的。接着我爱人又挑了一件颜色稍深的衣服递给母亲，让她试一试，母亲试穿了一下，比较合身，对这件似乎还满意，连忙轻声问边上的营业员：“姑娘啊，这件衣裳多少钱”？营业员说：“这件衣服原价六百多，打完折三百多”。母亲一听，吓得连忙将衣服塞到营业员手上，说：“哎呀，这么贵，不买了，不买了”。母亲的举动令我啼笑皆非，我对母亲说：“妈，现在衣服都要这个价钱，好的衣服耐穿呢，喜欢的话就给你买下来”。母亲说什么都不同意买这么贵的衣服，我和我爱人只好又到下一家店。

个把小时下来，我们一连逛了五六家店，母亲不是嫌颜色花里胡哨，就是嫌款式太时髦，最关键的是嫌价格太贵了。我感觉这样逛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可能逛到中午也一无所获、空手而归。

好不容易又寻了一家店，我爱人经过遴选，终于选到了一件让母亲试一下，我怕母亲又嫌贵买不成，就在母亲试衣服的间隙，我跟营业员说：“我妈要是问这件衣服多少钱，你就说一百多块钱，否则她嫌贵，你这单就‘泡汤’了”。营业员秒懂了我的意思，连连答应。母亲出了试衣间，似乎对这件衣服很中意，果不其然就问营业员这件衣服要多少钱。这位营业员也比较会说话：“阿姨啊，马上要换季了，现在搞促销，不贵，就一百二十块钱”。母亲还是轻轻咕囔了一句：“现在衣裳这么贵”，便没再说什么。爱人叫店员将衣服包装好，接着按吊牌价用手机付了钱，至于价格我和爱人心照不宣，这个密秘断然不能告诉母亲的。我们又用同样的“伎俩”给母亲买了第二件衣服。

回去的车上，我跟母亲开起了玩笑：“妈，今天的衣服是你儿媳妇给你买的，不是儿子花的钱喔”。

母亲笑了。

我是了解我的母亲的，母亲生有两个儿子——我跟哥哥，母亲一直羡慕别人有个女儿，记得小时候经常听到母亲与熟人念唠：“你福气真好，我要跟你一样有个女儿就好了”。可能于母亲看来，女儿比较听话、懂事，将来她老了还可以到女儿家串串门，女儿能在床前为她端茶递水什么的，未能生个女儿或许是母亲的一个遗憾，这或许也是母亲的宿命吧。今天儿媳妇给她买了衣服，她内心甭提多高兴了，甚至比有个女儿都高兴，可以想像得到，母亲回去肯定还要跟左邻右舍的讲一番儿媳妇怎么怎么的好，给她买的这几件衣服。

这大概就是老年人最大的满足和安慰了吧。

其实，人都有老的这一天，都希望子女孝顺，都希望子女能抽空陪陪她们。“父母养我们的小，我们要养父母的老”，小时候父母带我们上街买衣服，无私地照顾我们，每当我想起父母无私的付出，心中就充满了对他们的孺慕之情。孝顺不是挂在嘴边，而是要落实在行动上，孝顺不仅仅是做给别人看，更需要我们言传身教成为子女的楷模，我们要让孝道成为一种社会风尚，一代代地传下去。

一言以蔽之：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尽孝需趁早，不要让孝顺成为人生的遗憾。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