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旅凌晨上演生死营救:他们救下想放弃的他
成都商报 2024-04-26 13:07

4月18日凌晨,刘勇在成都高新区合作路的肃羽青年旅舍突发癫痫,呕吐物堵住气管几乎窒息,其他住客及时帮他疏通气道,等救护车到来。

在急诊室里完全苏醒后,刘勇用力想挣脱仪器,念叨着一句话:“我不治,不治了。”青旅老板杨甫急了,他说:“我也不敢让你回去住啊。”“那我出去吧,去街上。”杨甫说:“你是不是没得钱?”刘勇沉默了。“你身上有好多钱?”“15块。”

这15块,到出院时还在他兜里。这一晚在更多人中激起涟漪,一群陌生人不仅交上了治疗费用,还为他凑出来千余元回家的路费。在这个外来人口规模庞大的社区,微光织成一张网络,善意连通、扩散,今天仍在流动。

突发疾病,他却不愿就医

4月18日凌晨,杨甫正在旅店前台,一个住客从二楼冲下来,“有个人快不行了!”二楼走廊的监控显示,零时50分,这个大开间迅速被搅动,手电一个个亮起来。

上铺住客白一凡最先听到对面拍打床板的声音,紧接着是大喘气。他立刻询问怎么了,床帘后的喘息越发粗重。白一凡翻身下床,爬到对面上铺拉开帘子,仰躺着的刘勇紧闭眼睛,四肢抽搐,嘴角流出一片白沫。其他住客听到异响涌过来,手忙脚乱地帮他按摩,拍着他的脸喊:“兄弟,别睡过去!”

一个人把手伸到他鼻子下面,脸色变了,“好像没气了!”住客阿肖在百度上搜症状,“癫痫”二字跳出来,提示“需使患者侧卧,避免呕吐物呛入气管”。几个人合力把他翻成侧身,一边用纸清理口腔。

杨甫拨打了120急救电话,有人拿来螺丝刀拆掉上铺围栏,几个人跑到楼下引导救护车。青旅所属的天骄西路社区工作人员孙勇接到消息后也赶来了。大约10分钟,刘勇慢慢醒了。

躺在抢救室里,刘勇说了第一句话:“我在哪里啊?”听完回答,他挣扎着支起身体,“我不治了,我要回去。”两个人赶忙按住他。杨甫有点生气,“我肯定不允许你回青旅,出事了怎么办?”刘勇不耐烦地去扯臂上的血压计。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刘勇的身上,衬衫像穿了很久,裤子磨得又光又薄。大家心里合计了一下,跟他商量,“我们用社区的慈善基金帮你付,不用你掏钱,你就好好配合医生,好吧?”天骄西路社区在今年1月成立了帮助困难人士的微基金会。刘勇态度软下来,没话说了。

办理入院后,医生开了癫痫药物,CT显示刘勇此前有颅骨骨折,还需进一步检查。人们想了解更多情况,但刘勇几乎不开口。住了几天院,他慢慢放下戒备。他原来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已经断药了好些天。

27分钟,朋友圈募集到1480元

社区查到,刘勇家在自贡富顺,离婚了,有一个未成年的女儿,父母都在老家。“医院让做核磁共振检查,需要家属陪伴。并且如果贸然留他在成都找工作,对他自己和企业都不负责任。”社区综合考虑下来,希望刘勇先返回家中检查治疗,病情稳定后再帮他在老家或成都找工作。

眼下,需要一笔路费。从社区慈善基金拿出1500块缴清刘勇的住院费后,杨甫这次想在朋友圈募捐。他开的是一家公益青旅,只要19.9元一晚,对经济困难的找工作者免费提供3天住宿,包一顿便饭,刘勇就是免费入住的。开店两年来,已经接待了500多位免费入住者。

为了更好地帮助住客,杨甫组建起几百人的邻里志愿者队伍,某次得知一位小伙需要御寒衣物,邻居们连夜拎来40多件棉衣。附近十多家餐饮店也推出“爱心套餐”,每日免费供应。

在杨甫看来,许多人都有一颗公益心,只是缺乏参与的渠道。让更多人参与,才能够把善良扩散出去。征得刘勇同意后,杨甫把他的故事发布在朋友圈,募集1000元。

4月19日早上发出朋友圈不久,手机提示音此起彼伏。足浴店老板转来500元,邻居们在业主群里纷纷转账,“转得不多,一点心意。”有位微信好友转来50元,杨甫问名字,对方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仅仅27分钟,十多笔转款把数字膨胀到1480元。杨甫婉拒了更多人。他觉得,片区外来人口基数大,发生的事情就够多,说不定以后还有事让大家帮忙。

这个面积4.2平方公里的社区,一头连着电子科技大学、华为技术有限公司成都研究所,一头是外来务工人员众多的富士康等电子厂。如何融合不同背景的人群并帮他们成为主人翁,是一种挑战。孙勇觉得,这样一个多元化的社区中,公益可以作为一条纽带,通过唤起共同的社会责任,帮助不同人群理解、支持彼此,在一致追求中找到归属感和自豪感。孙勇认为,参与公益帮助人们在心理上由客人变为主人,会更自觉自发关爱他人,呵护弱者。往后,受助者也有望回报给他人。

因为癫痫造成失忆,刘勇不记得当晚被住客们抢救的情形,孙勇详细复述给他。这样,未来某一天某一时刻,“他也许会为另一件事挺身而出。”受到此事启发,社区正在开发更多针对弱势群体的公益项目。在一家商铺免费提供的场地中,面向居民的急救课程正在筹备,再遇到紧急情况,便能更专业地施以援手。

“如果这次不帮,下次没人帮我”

抢救刘勇的那一晚,住客们几乎快到了凌晨2点才睡,次日8点上班。宿舍里,没人再提起这件事。

第二天,助人的小伙子们收到了社区的表扬奖状,孙勇在他们脸上读出了一种局促。“这些青年在外打拼,渴望创造价值,也许面临着技能和学历的缺陷,容易生出自我轻视。通过多种形式的认可,他们或许能重拾信心,一步步去面对困难。”

听到夸奖,住客阿肖的视线垂下去,“救人不讲究这个的,能帮到人就好。”他十几岁出门,辗转于各厂之间,和工友们的互助让他踏实。“如果这次不帮别人,下一次出事了也没人帮我。”

住客白一凡也觉得,助人只是本能,并且自己更有融入感了。他去年大学毕业,刚在成都找到一份软件开发的工作。租到房子前,暂住在青旅。他在那一晚感受到了对彼此的关爱团结,也期待着,在这座包容之城扎根发芽。

4月21日,刘勇揣着捐款,登上了回富顺的车。志愿者们给他买足了一个月的药,叮嘱他好好看病,别急着挣钱。“反正你们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了,最好的朋友了。也不知道怎么样感谢你们,我一定会记住你们的好。”一直很安静的刘勇,说了好多话。他还想来成都找个厂工作。杨甫让他放宽心,“志愿者正向村委会咨询低保政策,我们也会帮你对接人力企业找合适的工作。”

如今,白一凡已经搬出了青旅,得知刘勇的后续,他觉得有些宽慰。“虽然没法像电视剧里那样大团圆,每个人为他尽一份力,全力投入而不问结局,也许是我们平凡人最好的结果。”

文/杜玉全 张芷旖

编辑/倪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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