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拓

前些天出差去我们单位支教的一所中学，和一个初中女生聊天，觉得女孩子想要释放天性，是真的需要付出很多。

女孩是留守儿童，爸妈常年在外打工，五年级的一天，她忽然发现自己爱上了足球。当时大课间休息，女孩们都扎堆打羽毛球、踢毽子，她不感兴趣，一个人绕到操场上闲逛。那里是男孩子的王国，足球在人群中起飞跌落，每一次弹射都带动阵阵尖叫，看得她热血沸腾。

她拉住一个熟识的男生，问自己能不能加入。男孩自己做不了主，又叫来队伍中的老大，老大上下瞥了瞥她单薄的身板，说你不行吧！她说，行不行，也得试了之后再说！男孩子们觉得有点儿意思，说试试就试试吧。

一场球下来，众人腰酸腿软，她强撑着没瘫倒，手撑膝盖望着他们。老大说，嗯，还行，不算太菜，以后可以一起来踢。

我脑补了一下当时的画面，老大也才是六年级的小豆包啊，没绷住笑了出来。她以为我在笑她，红着脸说，真的，那是我第一次踢球，踢得真还可以。

后来她就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实际上她也没别的选择，球场长期被这群男孩子霸占，她能做的只有融入。但踢球免不了受伤，最严重的一次，她带球过人直接被撞飞了出去。趴在地上要哭不哭的时候，老大撇下众人走了过来，就那样站在她面前，说：

“自己起来，这是常事儿，忍不了就别踢了。”

她咬咬牙爬起来，拖着扭伤的腿若无其事地又跑到了场中央。

毕竟是女孩子，长期跟男生踢总是倍感压力，怕自己有一天水平跟不上就出局了。于是她偷偷拿着足球对着墙练，放假回家也是如此。就这样球技一点点精进，她也成了球队中的主力，有时候男孩们集结起来时看不到她，还会满楼道去找。

上了初中后，她惊喜地发现有足球社团，而且还有女队！教练是北京过来支教的民警，考察了每一个队员的综合素质后，觉得她最佳，让她踢前锋，并且当队长。

赢球的球队都是一样的开心，输球的球队各有各的伤心。她跟我说，女孩子们输球之后，是真的会难过地坐在地上哭。而且对手欢呼得越响亮她们就哭得越厉害。这时她就会强打精神，挨个去哄队友，把她们一个个拖起来，还要在回去的路上讲冷笑话活跃气氛。

去年，她们获得了全市校园足球赛初中组的冠军。取胜之后她们抱作一团。大伙儿像是捧了世界杯一样嬉笑欢叫，尽管球场脏兮兮的，尽管没有华服和烟花，但并不妨碍她们成为一群世界上最幸福的姑娘。

讲到这里，她又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说其实从小到大，我身边喜欢足球或者篮球的女孩还是挺多的，都是铁杆球迷，但多数都是看看就得了，球场上都是男孩子，谁也不好意思加入。

她和男孩子踢球，场外经常有女同学们聚精会神地观赛，她大方邀请，对方总是讪讪摆手，无一上前。

好多家长也会觉得女孩子玩大球太疯、粗鲁，甚至还可能学坏。可他们怎能知道，其实有多少女孩子在内心里，是想剪掉长发，穿着背心短裤，酣畅淋漓地去拼、去跑，肆无忌惮地大叫、横冲直撞地争抢呢。那种求胜的冲动和团队协作，是很难有别的形式去替代的呀。

说到这里，我忽然佩服起面前这个小我二十岁的女孩。并不是因为什么冠军荣誉，而是觉得她在最好的年纪，趁着兴趣和热爱还在峰值的时候，勇敢地迈出了那一步，拿到了本就应该属于自己的那份快乐。

也许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球场，并不能因为自己看起来和场中的人不太一样，我们就误以为那里不属于我们。

它真的，属于所有人。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