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哥哥把一整个世界 铺陈在我面前的字里行间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4-01-03 17:00

◎SUSU

昨天,去看我哥在洛阳文化馆的个展。

拥有一位文艺小少年的哥哥,让我贫瘠及一片荒芜的童年,平添了许多彩色与慰藉。

妈妈生于曾经的大户之家,读书时班里唯一一个右派名额派给了她,大学本科毕业她也只能在乡村高中教书。我们几个孩子,跟着她在各个乡村间辗转。我小学一年级,在一个叫寇疙瘩的小学读了半年书才算跟着我娘进城,寇疙瘩这名字多可爱!

前些年我和姐姐开车回洛阳,还特意找到了寇疙瘩小学,在那门口我俩留了个影儿,那里曾有我人生第一个高光时刻——虽只读了一学期,但我拿到了三张奖状、15根铅笔和一个军绿小布书包。

没有电视机没有智能手机的岁月,识字以后我对外面世界的了解都来自家里的书。彼时我哥已经读大学,上的仍然是爸妈的母校。1978年高考正式恢复时,刚15岁的他也跟着小试了一把,居然收到了通知书——“上吧,早点读了好,早点工作,给家里减轻点负担”——妈妈还在考虑要不要让我哥继续读高中,她的同事们都这么劝她。

于是“78级”有了我哥这样一位小朋友。于是我家的书架上,有了197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外国文学选集》,全套的!学中文的我的父母从未想过,我的汉语言文学教育,基本上全部来自我哥买的这些书,以及我哥的言传身教。

多少个夜晚,是《傲慢与偏见》《悲惨世界》,是《桑青与桃红》,是辛格的《傻瓜吉姆佩尔》,是欧文斯通的《渴望风流》……一字字一行行陪伴着我,打开我向往广袤世界的那扇窗。

《世界美术》我哥一直订阅,马蒂斯、毕加索、米罗、劳特累克,乃至欧姬芙的马蹄莲我都在小学生时就熟知。

童年收到的礼物,来自哥哥的总是书,他会把茨威格与《外国文艺》当作礼物送给我;来自爸爸的是各种杂志和整套的百科大画册。幸运如我,在那样贫瘠的年代,生于一个零储蓄的家庭,却被无条件地满足看书的愿望,一整个世界,铺陈在我面前的字里行间。

哥哥写诗,一本又一本,用他隽秀的书法,日记本一摞又一摞。

暑假他去新疆写生,两个月来回,绿皮火车上颠沛辗转,吃了多少苦,他没和我们说过,带回来一摞又一摞肖像写生的油画纸。

少年时惊讶于我哥素描的古典与细腻,速写的张力与线条的遒劲,不知道他暗自下了多少苦功,才能有那么华丽的笔意。他的油画创作,像米莱米勒,他的油画风景,又是那么的郁特里罗。我和姐姐,最初对于画画的认知,来自于哥哥的作品,也来自他买的那套人民美术出版社的《外国素描选集》。

我那被《外国文学全集》与《外国素描选集》与大百科画册包裹着的童年啊……谢谢哥哥,谢谢我的老父亲。

就在我们以为,我哥会是一位油画创作者时,他向我们宣布,他要认真做教育,教书育人,和学生们在一起,他开心。

再后来,他也成了父亲,他说他要赚钱养家。他做设计,做陈列做装修,终日奔波于泥泞之中,像个狼狈的小包工头。

他渐渐放下了画笔,不再拿起。

谢谢侯震哥,四十一载惺惺相惜,在洛阳城,也只有他,能用“展期已经定下了,你看着办”来说服我哥,凝神敛气,重新拿起画笔,有了1229这个展览。

哥哥在公司旁边,租下一间房,深居简出,开始创作。月初我姐回洛阳,说去见识一下,被哥哥严词拒绝,说“羞于见人”。

哥哥是我家里唯一一位真正的读书人,在我孩童时代,每次他从学校回来,就谆谆嘱咐我:读诗,写毛笔字。但我一样未习,至今,字写成苍蝇样儿。而他自己,十四五岁时,毛体已摹得飞逸,大气洒脱,几可乱真。展览的“极目嵩岳”四字,就出自我哥手。好看,我非常喜欢。

侯震哥提到四十一年前,他在三门峡一个小展上,见到我哥一幅油画作品时“就想认识此人”。后来朋友陪他在洛阳大学见到我哥,“还是一年轻小孩儿,说话居然还很羞涩”。

哥哥与我都是内向之人,深宅慢热,但是在洛阳,他有一群聊得来的师友弟兄,伴他把酒言说,共同扛过陌陌岁月。

谢谢他的,我的,我们的朋友们。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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