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龚慧文

几年间，儿子读完大学，又远去无锡工作。

年轻人的想法总是那么无法企及，初入社会还未站稳脚跟，先将养猫列为了头等大事。与我们知会后，先生思想保守，叮嘱儿子要把时间精力多放在工作和交际中，生怕他玩物丧志毁了大好前程。

作为母亲的我也不能理解，担心儿子远在他乡照顾不好自己，养猫徒添负担和烦恼。这些年一家人聚少离多，不间断的维稳工作加上突然出现的疫情，撕扯着原本就不多得的共同时间，儿子离家后会不会越发感到孤单。

不久，和儿子的微信视频中，多了一只胆怯的小白猫。小家伙一双宝石蓝色的大眼睛，周身雪白的长绒毛，唯独小脑袋上有一抹深色，好像毛笔蘸墨写了个“一”字，儿子给它起名“一墨”。看小家伙走路蹒跚的样子，出生大概不足两个月，瘦瘦弱弱的感觉比老鼠大不了多少。

一墨在儿子的精心呵护下，渐渐圆润起来，宝蓝色的眼睛泛着光，十分迷人，性格也变得越来越活泼。每周和儿子视频，都要看看小猫咪，一墨已然成为我们的第四位家庭成员。说起一墨这个名字，得来也不容易。记得小猫咪半岁时，还没有自己的名字。我和先生提议了好几个，儿子都不喜欢，不是说俗气就说不好听，我和先生心有不甘，我俩是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自认为起个名字还是绰绰有余的，家族里好几个侄女外甥都是我们给起的名字。一天，儿子发信息说名字取好了，叫“一墨”，我在心里默念几遍，简单好听又贴切，果然比我们起的好，没想到这个理工男蛮有诗意的。小猫咪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先生苦笑道幸亏是个猫咪，要是咱孙子，半年都没有名字，该怎么叫呢，哼，不会叫他爷爷吧。

陪着儿子在异乡打拼，一墨和儿子的感情越来越深。每日黄昏时分，一墨喜欢坐在玻璃窗前，两眼炯炯望着窗外，盼着儿子回家，就像孩童期盼妈妈似的，神情急切。看到儿子身影，一墨立刻纵身一跃，跳下窗台，直奔门口。等儿子开门进来，小家伙就上前蹭着他的裤脚，“喵呜”、“喵呜”絮叨不停，似乎在问今天过得开心吗？累不累呀?有没有什么好消息呢？带给儿子独有的温暖。晚上，一墨常常偷偷跑到床上睡觉，儿子半夜醒来，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神志一清醒，知道是一墨，心里便暖暖的、很踏实，身子却不敢动，怕惊醒猫咪的美梦，说不定小家伙正梦见自己的妈妈呢。一墨起得早，抓头挠耳的，也不让儿子睡，爱睡懒觉的习惯不知不觉被一墨改变了。

一墨一天天长大，开始发情了,整天叫着。儿子拿不定主意，是让一墨做绝育手术还是做母亲？儿子征求我们意见，因为有了起名字的教训，先生和我都说由他自己决定。先让一墨体验做母亲的感觉，然后再做绝育手术，要不然对一墨不公平，95后的想法听起来奇怪，似乎又有道理。

在宠物店，店主给一墨找到一个膀大腰圆、威风凛凛的公猫，不久一墨竟然怀孕了。儿子呵护得更加仔细，除猫粮外，又添加了猫罐头，一墨幸福的做着母亲。给一墨剪指甲、掏耳朵、洗澡按摩，逗开心，儿子在照顾一墨中，学会了不少，变得细心周到有责任心了，不像以前沉浸游戏，只顾自娱自乐。看着儿子的变化，感慨万物同源，猫生通人生，生命间的影响多么奇妙。先生说儿子将来有了家庭不用我们操心，一定会是一个贴心的丈夫和父亲。

一墨要生仔了，我们都很期待，一家人猜着究竟会生几个呢。我说一墨那么瘦弱，顶多产一两个吧，先生说现在三孩政策放开了，年轻人不敢生，猫咪就不同了，吃睡玩乐，又不用操心上学，估计一墨至少可以生出三五个吧。儿子上班忙，把一墨留在宿舍又不放心，于是送一墨到宠物店待产。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一墨一点动静都没有，到了第五天还是生不出来。店老板帮忙带到宠物医院做检查，说是难产，需要做剖腹产手术。难产？店老板第一次遇到，她说做猫的繁育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碰到过。我们更是第一次听猫难产，第一次听要给猫做剖腹产手术。记得小时候，养猫真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用刻意去陪伴，吃喝拉撒什么都是顺其自然，猫自己生仔，自己养育，从没有让人操过心。现在时代变了，猫也开始难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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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给一墨做剖腹产手术，顺便还做了绝育。一共取出5只猫仔，4只有呼吸，还有1只卡在产道没有了心跳。儿说感觉提前体验了人生大事，一整天都忐忑不安。一墨也是惊魂未定，不知道自己做了母亲，丢下小猫咪不管，把它和猫崽子们放在一起，就逃开了。4小只相依为命，眼睛也不睁，抱在一起睡觉。没想到还要给猫崽子吃奶粉，儿子很是着急，如果一直不认可就麻烦了。过了几天，儿子发微信：喂奶挺好玩的，小嘴几口就嘬没了，喂一个只需要一分钟，不过半夜起来也得喂奶排尿，我恭喜儿子提前体验当奶爸的感觉。

剖腹产和绝育手术没过几天，一墨伤口突然渗血。儿子周末带去诊所看医生，做b超详细检查，说是贫血，没大问题，挂了营养液，又买了补血的。回来后一墨有了精气神，温柔敦厚、尽职尽责当起母亲来，把小猫崽搂在怀里，让它们咂自己的小奶头，它眯着眼睛，似乎在享受当妈妈的快乐。儿子拍小视频让我们看，只见四小只闭着眼睛，互不相让，你争我抢的吮吸着，隔了屏幕，也能感受到一墨母子的幸福。可是好景不长，一墨的伤口突然恶化。儿子观察后发现，是还没有睁眼的4小只把伤口当奶头嘬导致的，赶紧把一墨和4小只暂时分开。儿子感叹说搞来搞去还得自己喂奶，既要当奶爸又要上班，儿子很是辛苦，不过也有成就感，小猫咪每天都在成长，最能吃的已经拉出大便了，儿子兴奋滴发了图片。

母性刚刚被激发出来的一墨，见不到小猫崽整天不吃不喝，喵呜着，瞪着两只闪闪发光的眼睛，到处找它的崽儿，失魂落魄的样子十分可怜，儿子只好让母子团聚。两天后，最大的那只白色小崽子突然死了，好不容易挺过难产，还是没能活下来，儿子很伤心。第二天又接连死2只，只剩下最小的白色小猫咪，一墨不知道已经失去3个崽子。第三天，最小的也没有了活力，挣扎在死亡线上。如果最后这只独苗也没了，一墨就白受罪了，儿子十分心疼一墨。我们也被突如其来的险情打蒙，儿子仔细查找原因，原来是小崽子们舔了一墨伤口的云南白药，不幸中毒身亡了。那只最小的力气弱，抢不过哥哥姐姐，所以嘬的最少，侥幸活了下来。

从此，一个热闹的五口之家，只剩下母子两个，儿子很是怜惜，倍加爱护这母子俩。一墨的伤口完全愈合，小猫咪开始独享母乳，身体很快强壮起来，眼睛像宝石蓝一样神秘，不久变成湖蓝色，和一墨的眼睛一样漂亮。小家伙极其活泼好动，每日疯玩，吃奶的时候也没点规矩，常常站在妈妈身上嘬，一墨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摁在地上狂亲一顿。小家伙一天天长大，转眼三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名字，每次视频，只能叫小猫咪。先生和我又开始蠢蠢欲动，起了一个又一个，还是被儿子否定。终于有一天发来信息说是叫“一诺”，一个朋友给起的名字。想到儿子可能十分钟情这位朋友，说不定会发展成女朋友，我自然顺水推舟说好。先生悄悄问我：那一墨和一诺是什么关系？是平辈么？分明是母子关系嘛，听起来倒像是姐妹俩，现在的年轻人真搞不懂。我说好歹有个名字，总比没有的强，不管那么多，叫着叫着就顺了。

每天早上儿子上班前，一墨就会跟前跟后，殷勤有加，原来是提醒给它们娘儿俩准备好一天的口粮，生怕主人忘了。一墨对一诺疼爱有加，吃饭时，总是先让一诺吃，自己静静守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喵呜”两声，好像在说别淘气，好好吃饭，等一诺不吃了它才起身去吃。一诺常常吃几口就去玩，一墨就把剩下的全包了，不知不觉一天天胖起来，变成一只肥猫妈。一墨或许肥胖的缘故，也或许因为艰难做了母亲的缘故，它越来越慵懒，不像先前那么灵敏了，变成一个老成持重的中年猫妈，我们都有点惋惜，每次视频，先生就喊着让一墨减肥。一诺倒是每日上蹿下跳的，简直胆大无边，像个顽皮淘气的孩子。让儿子气恼的是一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在它的认知中，儿子不是主人，而是和它一样，也是一墨的孩子，他俩是平起平坐的兄弟。所以，总是喜欢搞恶作剧，偷偷袭击他，弄他的头发和脚指头，然后迅疾爬上书架，坐在顶上得意的望着他，一副挑衅的样子。

儿子的宿舍变成一墨母女的乐园，我们常常打趣儿子，说他住在“猫舍”里，叮嘱他当好铲屎官，把“猫舍”打扫干净。儿子说一诺虽然顽劣，却十分讲究卫生，每天在猫砂盆里大小便，从不乱来，便后埋得认认真真，没有一点异味，还把自己的毛毛弄得干干净净，就像个爱美的小姑娘。一墨就不同了，可能是因为肥胖的缘故，常常懒得动弹，大便有时候就拉在猫砂盆外面，即使拉在猫砂盆里，也常常懒得埋好，扒拉几下就算完事。一诺看到懒妈不讲卫生，立刻跑去帮忙埋便便，小爪子刨得一丝不苟，盖得严严实实，打扫得有模有样，埋完了，还抬起鼻头嗅一下，如果有异味，就接着再埋，直到没有为止。

一天中午，儿子带一墨洗澡回来，一诺“唿”一下躲在床下不出来，还目不转睛远远望着，不愿意向前，似乎不认识自己的妈咪。一墨钻到床下，还没有靠近一诺，小家伙又窜到窗帘后面去了，嘴里还发出“呼呼”的警告声。儿子解释说猫是靠闻气味识别的，一墨洗澡后，一诺熟悉的气味不见了，所以就不认识自己的妈咪，等过两天熟悉的气味出现，自然又和往常一样了。简直想不通，一诺长着那么漂亮的眼睛，怎么就不认识自己的妈咪呢？我惘然若失，幸亏人类进化的好，如果也像猫咪们这样，那该是怎样的不堪。

一次儿子喝醉了酒，早上起不了床。一墨蜷曲在床尾，忧心忡忡的，目不转睛盯着儿子的脸，那深切动容的同情神态，让人感动。一向顽劣的一诺也怯生生的，躲在妈妈身后，不时投来关切的目光，似乎在问，我的兄弟你怎么了？怎么起不来床呢？儿子说猫咪的嗅觉十分神秘，可以嗅出主人的情绪，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安慰你，生命温暖生命，这也许就是养宠物的美妙之处吧。

儿子养猫已经三年多了，猫向人们学习什么，我不通猫语，无法询问。儿子向猫学习了什么，我也没和儿子认真探讨过，他的人生之路刚刚展开，可能还有许多南墙要撞，几多痛苦，几多欢乐，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庆幸的是他有一墨和一诺的陪伴，我不担心。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