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兆钧（乐评人）

1994年下半年，歌坛的“94新生代”仍然余波未尽。

广州中唱的制作人陈梓秋那时几乎每个星期都飞来北京，每次都会带着《寂寞让我如此美丽》的小样找我们一干人听。

我问他：作者刘彤和呢喃是谁？

他说：你们北京的，你居然不知道？刘彤是天津音乐学院毕业的，也是鲍元恺的学生，现在在战友文工团。呢喃是他夫人。

我说：词也好，曲也好。不过“弃妇”题材怕是有人会挑毛病。敢用七度音开始写旋律也是挺牛的。

陈梓秋说：问题是配器啊，总没有满意的。我是宁可一遍一遍来，也不能凑合，陈明能不能真正火起来就看这一把了。

我笑道：你这还真是税务官的职业精神啊。

大概第十三版吧，我听了说：这是谁配的？意思对了。

陈梓秋说：捞仔。

我说：捞仔开始配器了？

陈梓秋说：以前也配过。我是觉得他这个配的感觉更好！

我笑道：对对，这么配那味道就出来了。

果然，《寂寞让我如此美丽》出来后大火。随后的传言就是——我推荐这首歌的缘由是因为歌中唱到了“金爷的寂寞让我如此美丽”。

一天上班，中国音协音像出版社老总、也是我们编辑部的老编辑吴言韪来了，掏出一盘磁带：你们听听，我觉得相当不错。

我们听了，一首是《赤裸裸》，一首是《回到拉萨》。

我惊异道：你捞着好歌了，真不错，谁啊？

吴言韪笑道：又是一个西安的，叫郑钧。本来要出国了，后来制作人郭四给他介绍到了红星生产社，新做出来的。我打算接发行呢。

我已经听说香港一个音乐制作人叫陈健添（不过大家都叫他英文名字莱斯利）的在老山练车场那边搞了个录音棚，成立了一个红星生产社，开始做内地的歌手，先后有田震、小柯、许巍、眼镜蛇乐队、天堂乐队、希莉娜依、桦梓等——王菲是他在香港的杰作。

吴言韪问我：你喜欢哪个？

我说：都不错，我更喜欢《回到拉萨》。

吴言韪说：我更喜欢《赤裸裸》，多干脆！

没过几天，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主持人周游和他爱人胡波约我：西单劈柴胡同那儿开了个“忆苦思甜大杂院”，咱们去吃一顿，顺便见见郑钧。

“忆苦思甜大杂院”果然有点特色，一水儿的老北京菜，屋里都盘着炕。

我一看郑钧觉得真是个“小白脸”，帅气十足，却是沉默寡言。

原来周游、胡波和不少电台主持人一样，开始外兼帮歌手做宣传企划的事儿，和我商量到底拿哪一首当主打歌。

他们和其他几个在场的全都认为是《赤裸裸》，我则坚持认为是《回到拉萨》：第一，《回到拉萨》有异族风情，特别开始的女声吟唱极为空灵；第二，一开口的旋律之中就有调性变换，科班出来的都不敢轻易这么做，但是又极顺畅，好比当年张楚的《出走》。这两条加起来就显得这歌很讲究，有艺术性。《赤裸裸》当然对年轻人的口味，但《回到拉萨》里的情感不那么直接却更有隐蔽的渗透力。

说着，大雨倾盆，我们也争议不休。后来我说：听听人家作者的。

郑钧始终盘腿坐在那里，不大吃喝，听我说了摇摇头：我是一点不懂这个什么主打不主打的，听你们的。

胡波说：现在电台打榜一般一盘带子也就给播一首，做磁带也是重点推一首，要选错了火不了这盘带子不就废了？

郑钧还是摇摇头：不懂，随便！我反正做完了。

那天还有个情节。下雨之前，院子里热闹起来，原来有个盲人乐队，一把二胡、一支笛子、一把笙、 一架手风琴，奏的全是我小时候的老歌。我听得大为怀旧，兜里掏出钱来也没看就递给了吹笙的乐手。

乐手一捻钱，连忙拱手说谢谢，我才发现那是一百块钱，顿时大为肉疼。

周游两口子最后决定还是推《赤裸裸》。不到一个月打电话给我：让你说对了，反响差点，个别地方还说领导觉得太“赤裸裸”了，不让播。

我说：赶快再把《回到拉萨》送出去啊。

胡波说：人家给播吗？又一首。

我说：好听的歌谁都播，那些DJ们又不傻！

果然，《回到拉萨》立刻冲上所有榜单的头一名。

其后不久，北京《精品购物指南》报社在北京展览馆剧场来了一场马拉松式的演唱会，足足从下午三点唱到晚上十点。我记忆中现场最火爆的歌手之一就是郑钧，尤其是《回到拉萨》最后的“来吧来吧来吧”真的是响遏行云！

2023.9.25

供图/金兆钧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