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王喜山:感悟国宝“蝈蝈”
作家联盟 2023-08-20 07:00

作者|王喜山

如果有人要送你一只蝈蝈,你会想到什么呢?也许你会想到一片飘香的麦田中,一只壮硕的蝈蝈正振动着绿色透明的两翅,一串清脆均匀悠闲的“吱吱—吱吱”声随风入耳,似乎是吟唱着丰收与乡愁吧。

如果有人要送给你一件寓意坐拥大国、囊括百财、吉星高照的无价之宝,你又会想到什么呢?恐怕任你想象力如何丰富,也不会把这件国宝和一只蝈蝈联系在一起吧。

近几年,我曾多次到河南省博物院去感受中国历史。尽管每次去都流连忘返看上几个小时,但是十七万件文物,即使走马观花也要耗费许多时日。每次听着编钟或短促或悠扬的韵律,伴随着清脆悦耳的美妙乐曲,仿佛穿越到了混沌初开的远古。追逐着历史的脚步,徜徉在中华民族灿烂的文化文明当中。看着九千年前的贾湖骨笛,眼前便清晰的浮现出昔人正乘黄鹤去的幻影;用心灵触摸商朝的妇好鸮尊和春秋时期的莲鹤方壶,好像看到了商汤灭夏桀的神勇和春秋战国的硝烟;那还在闪耀着金光的武则天金简,好像依旧荡漾着女皇孤傲的笑声……

每次依依不舍的离开博物院珍宝馆时,都有新的体验收获和自豪,也同样心生遗憾——因为还有一件最珍贵的宝中之宝在国内巡展。而且据介绍,这个镇馆之宝就是一只“蝈蝈”。

究竟是怎样一只神奇的蝈蝈,竟成为难得一见的珍宝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期盼着早日一睹为快。

在春暖花开的四月,博物院终于传来消息,镇馆之宝——那只“蝈蝈”已经重回故里,可以预约一见了。得知消息,我连忙在手机上预约,不知是操作不熟练还是排号的人太多,我居然排到了两个半月之后的盛夏了。

第二天就要去一睹曾为之辗转反侧许久的那只“蝈蝈”了。这一夜,从新月初升到弯月西沉,那时断时续的蝉声始终萦绕在耳边,不知是梦是醒,也不知是蝉声还是蝈蝈的叫声,更不知身在哪里。恍惚中,满眼是翻滚的麦浪,伴随着扑鼻香气的是那耳熟能详蝈蝈的旋律。“吱吱、吱吱——吱吱、吱吱——”我和伙伴们蹑手蹑脚的一步步向那“吱吱”声靠近,三步、两步、一步,低头弯腰、双手前伸,左右合围,就在那只蝈蝈慌忙逃脱之际,迅雷之速两手扣紧,那期盼已久的蝈蝈已经收入掌中了。我被自己的笑声惊醒,天已经亮了,窗外只有蝉鸣,并没有蝈蝈的动静。

来到博物院时,前来参观镇馆之宝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等待是无聊而又充满神秘期待的。难道这只“蝈蝈”是金雕玉刻的不成,即使是能叫会蹦,或者像鹦鹉一样能跟人对话,也不至于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的来一饱眼福吧。我真有些担心,怕期望越高,失望越大了。

经过了阳光暴晒、地面烘烤和空调凉风的沐浴两个多小时后,终于挪了进珍宝馆。远远的看见众多人围在那只“蝈蝈”跟前,指指点点,拍照录像。

“这只蝈蝈跟真的一样,眼睛好像正在动呢。”游客发出了赞叹。“是啊,那花大姐好像在白菜上爬呢。”有人在随声附和。“爷爷,那个绿色长须的昆虫是什么啊?”“是蝈蝈啊!”那个爷爷颇为自豪。“啥是蝈蝈啊,我怎么没见过呢?”“蝈蝈就是生长在农村麦田里会叫的蚂蚱。”“那这只怎么蹲在白菜上呢,它是像蝉一样用腹鼓叫么?”……“上当,上当,就这么一个蝈蝈,有啥好看的。”“哈哈,逗人玩呗。”有些人不屑的挤出了人群,有些人逡巡着、端详着、凝视着、琢磨着。

在众人的簇拥下,我总算如愿以偿的站到了这只“蝈蝈”面前了。还没有看清它是什么样子的,我就又拍又录,生怕被别人挤走。站定最佳的位置,屏住呼吸,排除干扰,像小时候捉蝈蝈一样,不错眼神、全神贯注的品味着这只“蝈蝈”。

一棵二十公

分长短、五六公分粗细的白菜横在精致的托架之上。饱满欲绽的白菜心,嫩黄中略含微绿,那褶皱质感鲜脆,仿佛轻声说话就能把它震裂。菜帮粗阔,鲜绿拥着嫩黄,不绷不散,恬淡自然。根须灰白,粘在须根上的泥土似欲随风飘落。

一只触须如飘,复眼似动,嘴正咀嚼,翅镜乍展,后腿支撑,势欲凌空而跃的“蝈蝈”正鸣叫在白菜之上。在“蝈蝈”的左右和前方,三只红色七星瓢虫振翅欲飞。

白菜沉稳,瓢虫鲜活,蝈蝈灵动。望之一眼早已心动神摇,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童年的那片麦田,记起了那只落入掌心的蝈蝈。

我又用心琢磨,虽然这棵白菜清脆欲滴,这只“蝈蝈”栩栩如生,几只瓢虫活灵活现,可就这这寻常之物,怎么能成为镇馆之宝呢?左顾右盼了一会,才发现玻璃展柜外有一个二维码,拿出手机扫过之后,手机上竟图文并茂的详细解密起这镇馆之宝的神秘身世了。

原来这只“蝈蝈”所以被奉为镇馆之宝,是因为它的神秘,稀奇和精深。

说它神秘,主要是它有一知三不知。

一知是知道雕刻年代,这是一件清朝末年的艺术品。

三不知是,雕刻者百觅难寻。关于这件艺术珍品的雕刻者,史书无记载,民间无传说,更没有穿凿附会一些道听途说的故事。因为无故事,所以猜想的故事不知有几箩筐,可哪个都似是而非。最终在雕刻者一栏只好标注为“无名氏”。

来源莫衷一是。有的说是1904年慈禧太后七十大寿时河南总督所献寿礼;有的说是慈禧太后被八国联军吓跑到西安回来的途中,河南巩义的康百万迎候圣驾时所敬;还有的说原本是匠人自家摆设,被慈禧的随从搜刮而来;还有的说,当年河南山东一带闹义和团,一个财主深夜将祖传的珍宝埋于自家耕地之中。众说纷纭,没有定论,来源一栏只好标注为“民间”。

发现过程不可思议。据说这件珍宝是八十年代巩义市的农民铲地时无意而得,被博物院八百块钱收购而来。但是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发现地既无古墓,又无洞穴,仅仅是块平整的农田。更为神奇的是,既然埋没在泥土中多年,这棵白菜,这只非铜非金的蝈蝈竟然毫发无损,根须完整,原因何在,让众多专家千般猜测,却百无一解。

说它稀奇,第一稀奇是雕刻技法独步古今。莫说那“蝈蝈”和瓢虫神情毕肖,也不说那蝈蝈翅脉清晰、瓢虫腿上绒毛可见,单单是历经沧桑而触须如新这一点,就让所有专家和能工巧匠叹为观止,不可企及。

第二稀奇是染色技艺失传已久。整个艺术品所有颜色自如、和谐、温润,过渡自然,浸润、点染、描摹浑如天成。物见本色而非画功之力,颜色天然而无炫耀之感。非矿石染料而有光泽,非油彩而色彩鲜艳,非化学制剂而光亮持久。融合如初,不殷不漫。大师们实验了点,染,涂,描,勾和套染,罩染,点染诸多技法,怎奈都自愧不如,无法达到国宝的理想效果。

第三稀奇是材质绝无仅有。原来这只国宝“蝈蝈”是象牙雕刻而成。虽然象牙雕刻在中国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但近百年来世界上已经严禁象牙买卖,更不许用象牙雕刻艺术品。因此,此国宝堪称最后一件孤品,不可复制,不可再续,自然是珍品,极品,绝品。

说它精深,是它体现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面对着同样的白菜、蝈蝈和瓢虫,农民想到的是丰收的果实;商人看到的是不尽的财富;将士体会的是扩土开疆的勇气;游子感悟的是魂牵绕的乡愁;文人吟咏的是“络纬啼残,凉秋已到,豆棚瓜架。声声慢诉,似诉夜来寒乍”人生短暂的秋思诗句;而心怀天下者,理解的自然是坐拥大国,囊括百财和吉星高照的冲天之志……

感受了“蝈蝈”,犹如醍醐灌顶。触摸了国宝,好似穿越了时空。

原来所谓国宝者,从来都不是锈彩斑驳的金银器物,也不是无声无息的土偶木梗,更不是眼花缭乱的珍珠翡翠。它是根植于历史文化的一章一句,是凝结着时代记忆的一琴一弦,是熔铸着心血与智慧的一雕一塑,是神思万里心通古今的一洞一窟……

记忆深处“吱吱”的蝈蝈声,让我对价值连城的镇馆之宝有了更深刻的感悟了。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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