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避暑时所写明信片

一张明信片的偶然发现，竟然“暴露”了胡适的真正藏身之所？后世研究者惯常以为的胡适于1944年8月，整整一个月均在纽约“避暑”，且有意暂停工作与外界联络的观点，也因为这一张小小的明信片的发现需要进一步修正。那么，1944年的盛夏8月，胡适到底哪去了？

著名学者胡适生前倡举传记文学，自己更是开风气之先，以身作则写自传或为后世编撰其传记留下了一系列史料文献。早在上个世纪30年代初，其人就在美国撰发过英文版的中年自传，随即又在国内撰发题为《四十自述》的中年自传；晚年更留下一部经录音整理而成的《胡适口述自传》，甚至于晚年在台湾与秘书的日常谈话，也被整理汇辑成了一部《胡适之晚年谈话录》。

除此之外，更因其本人还常年不间断地写有大量日记、笔记、书信，后世研究者根据这些遗存颇丰的个人史料文献，无论是编制逐年记载、录事甚详的年谱长编，还是编制一般性质的通用年谱、简明年表之类，都可谓丰俭由人、游刃有余了。

不过，对于这样一位身后遗存有大量个人史料文献的名人，其年谱编制过程中也偶有“空白”之处，也有一些暂时付之阙如的“例外”。譬如，1944年这一年的胡适生平事迹记载，就比较简略。无论是其晚年秘书胡颂平精心编制的《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还是国内胡适研究领域的先行者耿云志倾力创编的《胡适年谱》及其增订本，这一年的载录内容都不算十分丰富，相应的篇幅也都不算十分可观，记载事迹也较简略；甚至有一个月，即1944年8月，还出现了“断档”的情况，根本没有任何载录。

究其原因，无非是存世的这一年的《胡适日记》本身就比较简略，7、8两个月根本就没有日记。好在这一年7月间，尚存胡适致赵元任的信件，以及友人杨联陞还提供了一些相关资料，方才有所补充；但8月间，可能实在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生平事迹，也就宁缺毋滥，年谱上再未有任何记载了。

然而，只要参阅胡适于1944年9月5日致王重民的信件，即可知这一年的8月，胡适似乎一直是在纽约当地避暑，整整一个月都处于既无重要工作，亦无研究著述的状态。信件开首一段即如此这般地道来：

久未继续通信，甚怀念向来日日通书论学之可乐！人间炮火遍地，能享此清福者有几人！故一月来屡思作长书。终未能如愿者，因八月整个月不曾作文字，友朋往来又特别多，欲理旧业，几乎不知从何处说起了！

当时，胡适与身在华盛顿国会图书馆公干的王重民，就“水经注案”这一学术专题已有过多番研讨，此信正是在二人于8月间暂时中断联络之后的再次通信。毫无悬念的是，此信的主要内容仍是研讨“水经注案”的，开首这一段略叙近况之后，之后的若干段落及大量篇幅，就皆是相关学术研讨的内容了。

无独有偶，历史的细节信息，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忽而呈现出一些新的蛛丝马迹。譬如，新近发现的胡适在此期间致傅安明的一张明信片，或许就有助于对“入谱”价值不大的这一个月胡适避暑生涯，稍稍多一些细节信息上的认知。

这张明信片的偶然发现，尤其是对于想知道这整整一个月（1944年8月）里，胡适究竟到哪去了的后世读者而言，非常关键。且看明信片上的胡适手书简短信文如下：

谢谢转来的信。我来此地已十天，拟八月十五日回纽约。何时来华府，尚未能定。恐须在八月之尾了（届时当早奉告）。此地甚凉爽，最宜于避暑，夜间甚有秋意。匆匆问双安。适，八月十日。

收信人傅安明时任中国驻美大使馆秘书，胡适出任驻美大使时，二人曾共事四年，其后交往多年，私交极为密切。胡适于1962年2月在台湾逝世之后，傅氏曾撰长文《回忆胡适之先生——如沐春风二十年》，表达沉痛与深切悼念，足见二人当年的交谊深厚。

从明信片上的邮戳及其他标示信息可知，这张明信片，乃是胡适从美国马里兰州格伦伯尼镇寄出的——“此地甚凉爽，最宜于避暑”云云，正是胡适在此休闲避暑之际的感言。

仅从信文所述行程可知，至少从1944年8月1日开始，到本月15日之前，胡适应当都在马里兰州格伦伯尼镇避暑（实为至9月初均在此避暑，后文略有考述）。因此处距纽约还隔着一个宾夕法尼亚州，加之又是暂住性质，故与外界友朋联络，并不十分方便。至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这个月里的胡适通信，相较于本年度其他月份的通信，遗存数量实在是少之又少。仅就笔者所见所知，这张明信片，似乎是目前已知的胡适在此期间仅有的一件通信遗物。

据查，这一张明信片上的信文内容，《胡适全集》《胡适文集》《胡适书信集》均未收录，即便新近由台北胡适纪念馆编印的，于2018年正式出版的《胡适全集·胡适中文书信集》中也未收录，确为“佚信”，其历史文献价值，尤其是在胡适研究领域里的价值，是不言而喻的。

据《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记载，1944年9月2、3日，这两天里，胡适均在纽约寓所里与杨联陞等晤谈。于此可知，胡适的避暑旅程，至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至迟应于9月2日之前，即返归纽约了。

1944年8月这整整一个月里，没有在年谱、日记、著述、回忆录及各类史料文献里出现过的胡适先生，原来是忙里偷闲，去美国避暑胜地格伦伯尼镇暂享清凉、放松身心去了。

文并供图/肖伊绯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