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社会，数字技术改变了传统的空间范畴，公域和私域的边界处于混沌状态，越来越多的人为隐私的边界模糊感到无奈。公职人员的私德问题该不该走出私域，主动接受舆论监督？在纪检监察部门有关问题官员的通报中，公众该如何消费个别干部的“品行八卦”？下面这则新闻，间接给出了答案。

甘肃酒泉市多部门联合制定的专项行动实施方案提出，纪检监察和组织部门要及时了解掌握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党员领导干部是否存在家庭暴力、侵害妇女儿童权益情况，为干部选拔任用提供参考依据。

在选拔任用干部前，将被选拔任用对象“是否存在家暴”这一私德纳入考察范畴，从一个侧面反衬出，一些地方吃过干部“家暴”的亏。对此舆论反响相当强烈，网友可谓针尖对麦芒：“家暴不是违法犯罪吗？”“如何调查？如何确认？”“对家里人都有家暴，对人民群众不更得打呀！”“希望全国都能推广吧。”

干部选拔中，有“家暴倾向”或者“家暴行为”要不得，主要在于这类行为是指向亲人的野蛮。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干部选拔对象作为有理性的成年人，对待亲人尚且缺乏必要的敬重和爱心，又如何对民众怀有真正的爱心和敬重感呢？

孟子的“爱人观”主张爱有差等，血缘关系决定爱的分配的多少。在《战国策·齐策一》中，记载了邹忌“爱有差等”的伦理思想实验，他选择妻子、小妾和有求于他者，测试他们如何评价他和城北徐公相貌的优劣。实验结果表明，三方全部违背事实夸赞他比徐公更美。为何会出现不约而同的弄虚作假？邹忌的结论是：“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干部选拔，远比相貌鉴定更为复杂。在当前社会语境下，干部选拔，品行比能力也许更为重要。因为一个品行存在问题的干部，他的能力越大，意味着危害社会的程度可能越严重。如果这样的干部连亲人都可以恶言相向甚至拳打脚踢，对于民众意味着什么，显然不言而喻。

人是最善于掩饰自己弱点的动物，品行的低劣也可以通过双重人格做到“内外有别”。在落马官员的新闻报道中，这样的问题干部大多存在品行方面的二律背反现象：在他们的私人领域或者小范围的社交圈子里，对于近距离的亲友邻人，这些干部奉行的是“率真原则”，“率真”到可以出言不逊挥拳相向；在公开场合，尤其是有媒体记者采访的场合，这些干部对于远距离的陌生人奉行的则是“表面文明原则”，满嘴的仁义道德，对民众也是客客气气。如果不是纪委通报，这些干部品行的二律背反恐怕永远也不会进入公众的视野。

干部本应表里如一，如果干部的品行存在两种截然相反的行为模式，这样的干部显然处于人格分裂状态。长期以来，品行上的“两面人”（即品行的二律背反者）频频被选拔到干部岗位上，这本身就值得深思。这些人是如何蒙混过关通过选拔考察的？品行存在二律背反的选拔对象，他们的家人出于私利考虑，在面对组织考察时极力掩盖亲人品行中恶的一面；他们的同侪或下属，出于利益共同体的需要或者习惯性的畏惧心理，同样不愿意将其劣迹如实相告考察部门。此外，一些干部懂得媒体镜像中的品行塑造，用虚假的彬彬有礼让媒体为其“画像”，在公众面前遮蔽了自己品行中阴暗的一面。这样，亲人、同事和媒体三方有意或无意的合理画像，让公众和组织部门难以全面了解干部选拔对象的真实品行。

品行方面存在二律背反的人，几乎没有道德原则可言。一个品行高尚的人，不论是在亲人、同事和陌生人面前，会抱有最起码的善意，发自内心地尊重他人。相反，有家暴倾向或者家暴习惯的人，必然是一个自私和专断的人。这样的人在刚进入一个新单位时，喜欢刻意掩饰自己的品格缺陷；随着与同事特别是下属熟悉起来，逐渐就以“家人”视之。既然下属等同家人，另一种意义上的“家暴”更为可怕，相信有官场经验的人对这样的“家暴形式”并不陌生。究其实质，无非是私域家暴向外部空间延伸的结果。

干部选拔，品行把关责任重大。杜绝品行二律背反者混入干部队伍，不能过多指望“夫人揭短”“小三告发”或者同事检举揭发，而应当充分利用媒体包括社交媒体的舆论监督功能，发起考察对象的“品行画像”“众筹”活动，让知根知底的旁观者为每个候选对象进行“数字画像”，让那些经得起舆论画像的候选人走上干部岗位。

文/刘海明（重庆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图源/视觉中国

编辑/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