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tetadjen,sabungan)在约五十平方英尺的环形场地上进行,一般从午后稍晚一点开始,持续三四个钟头,直到太阳落山为止。大约九到十场单独的比赛(sehet)组成一出节目。比赛在一般模式上几乎场场雷同:不分主次,单场比赛间毫无关联,套路毫无变化,每场比赛都完全是根据需要临时安排的。一场搏斗结束,情绪的残骸清理干净了—赌金付了,该咒骂的咒骂了,败鸡的尸体到手了—然后七八个人,也许甚至有十多人,带着一只公鸡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场地,想要给它找到顺理成章的对手。这个过程很少只花不到十分钟时间,往往要久长得多,做得非常克制、拐弯抹角甚至遮遮掩掩。没有被立即牵扯进去的人顶多只给予它掩饰的、偷瞄的注意,而尴尬地被牵扯进去的人则力图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赛局凑成,其他潜在候选人同样故意满不在乎地后退,要上场的公鸡则装好它们的距铁(tadji)—剃刀般锋利的尖锐钢刀,有四五英寸长。这是很精巧的活儿,在大部分村庄只有少许男子(约莫五六人)懂得个中诀窍。安装距铁的人也提供距铁,如果他协助的公鸡赢了,公鸡主人会将败鸡戴距铁的那条腿奖励给他。绕距铁底部和公鸡腿部缠上很长的绳带,这样就固定住了距铁。由于我即将讲到的原因,做这件事是要随“鸡”应变的,那是桩不厌其精、不厌其细的事情。距铁的学问很博大—它们只能在月食和月黑时打磨锋利,而且应该避开女人的视线,诸如此类。无论使用还是闲置,它们都同样要以举轻若重和甘之若饴的奇妙混合来处理,那是巴厘人指向仪式对象的普遍态度。
距铁装好了,两只公鸡被其操纵者(他们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公鸡的所有者)放在场地中央,彼此对峙。一只戳了个小孔的椰子被放进一桶水中,它沉到水底大概会用掉二十一秒钟,这段时间被称为tjeng,其始其止都以敲破锣为号。在这二十一秒内,操纵者(pengangkeb)不得碰他们的公鸡。如果(有时会发生这种事)这期间两只动物没有开战,它们就会被提起来,抖松羽毛,拉拽捅戳,或加以辱骂,再放回场地中央,过程重新开始。有时它们干脆拒不出战,或者有一只总想逃跑,在这种情况下它们会被一起关入柳条笼子里,如此一来往往就斗上了。
无论如何,大多数时候公鸡们几乎会当即向对方飞扑而去,翅膀拍打着,头前戳着,腿踢蹬着,爆发出动物的狂怒;那种狂怒如此纯粹,如此绝对,以它的方式来说如此美丽,以至于近乎抽象,是柏拉图式的仇恨概念。不出片刻,这只或那只公鸡就用它的距铁结结实实地痛击了对手。实施了这一击的公鸡的操纵者马上提起它来,以免它遭到回击,因为若是他不这样做,比赛可能随着两只禽类疯狂地彼此砍瓜切菜,而以双亡的平局收场。如果像时常发生的那样,距铁深扎进受害者的躯体里,那就尤其会是这样,因为那时进攻者就任由它负伤的敌手摆布了。
随着那禽类再次被操纵者掌控,椰子如今又沉了三次,然后打击过对手的那只公鸡必须被放下地,让人看看它还是健全的:它只需绕场随便走走,待得椰子再下沉一次,即可证明这一点。接下来椰子再下沉两次,搏斗必须重新开始。
这个间歇略长于两分钟,在这期间,负伤公鸡的操纵者发疯似的重新打理它,就像教练员在两个回合之间给皮开肉绽的拳手疗伤一样,好让它找回状态,为胜利做最后的拼死一搏。他往它嘴里吹气,把整个鸡头放入自己口中吮吸、吹气,抖松它的羽毛,用各种药物填塞它的伤口,通常会尝试他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来唤醒也许藏在它体内某处的最后一丁点元气。到他不得不将它放回地面的时候,他经常浑身是鸡血,但是像在获胜的搏斗里那样,优秀操作者是价值连城的。他们有的人简直可以让死鸡走路,至少足以撑到第二回合决胜局。
在高潮的对决(如果有的话;有时受伤的公鸡在操纵者手上或者刚一放回地面就断了气)中,发动了第一次打击的公鸡常常再接再厉,搏杀它那被削弱了的对手。但这远非必然结局,因为倘若一只公鸡能够行走,它就还能搏斗,倘若能够搏斗,它就还能杀敌,关键就看谁先断气了。若是受伤的公鸡能够刺中对方,跌跌撞撞挺到对方倒下,它就是法定的胜者,哪怕它自己顷刻之后也偃仆了。
在这出情节剧中,紧围着环形场地的人群看得屏气凝神,几乎悄然无声。他们跟着场上动物的动作做出相应的肢体动作,以无言的手势为他们支持的斗士喝彩,当那绑着杀气腾腾的距铁的公鸡冲向场地一侧时一齐扭肩、转头、后退(据说观众有时会因过分专注而失去眼睛或指头),当它们向另一侧飞掠而去时又潮涌向前。与整出情节剧密切相关的是极其精巧而严谨详细的一大套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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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