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山东济南,五位爸爸穿上小裙子跳舞直播引发关注。11月3日,北京青年报记者了解到,他们都来自云南和贵州,孩子都患有“儿童癌王”神经母细胞瘤。为了陪孩子抗癌,他们都剃了光头,也同样面临着医疗费难题,哪怕孩子有一丝希望,都不想放弃。
在直播间,他们动作整齐,充满激情,因为不懂直播平台规则,怕说错话被封,只能拼尽全力跳舞,希望更多人关注到孩子们,不管是点赞还是刷礼物,1元、5元还是50元,对他们而言都是一份支持和关爱,“我们都非常感恩。”
半个月下来,他们已经筹到了八九万元,将这些钱用于孩子们的治疗。一位爸爸说,他不会跳舞也不懂直播,虽然很难,但想到孩子,再难也要尝试。
孩子确诊儿童癌王神经母细胞瘤四期高危 只有10%治愈希望也要拼尽全力争取
子恒和爸爸解先生
子恒来自云南曲靖会泽县农村,今年4岁零2个月,是五个孩子中最小的。他的爸爸解先生告诉北青报记者,今年3月,孩子开始说脚痛、腰痛、肚子痛,但在老家跑了好几家医院也没查出问题。5月上旬,孩子开始反复发烧,持续了20多天,他感觉情况不对劲,带孩子到医院抽血检查。医生结合孩子症状怀疑可能是白血病,建议到大医院看看。
“白血病在我认知里是很严重的病,我一听就被吓到了,到昆明的三甲医院看。做了骨髓穿刺后,医生排除了白血病。我一开始还松了口气,但没想到医生怀疑孩子得了比白血病要严重得多的病。”解先生说,他慌忙带孩子做了各种检查,今年6月初,孩子确诊了神经母细胞瘤(四期高危),“一听我就瘫坐在地上了,这个病我们根本没听说过,也不知道到底多严重。”
解先生说,医生让他签了病危通知书后,告诉他有10%的治愈几率,但治疗费可能要上百万。“别说10%,就算是1%,作为父母,我们也要拼尽全力给孩子争取啊。”解先生一边带着孩子在云南治疗,一边到处打听哪里有治疗这个病经验丰富的医生,综合考虑后,7月底他们就开始在山东省肿瘤医院治疗。“这个病治疗周期长,费用高,去北京、上海、浙江也能治,但我们想着山东案例多、医生有经验、生活费也没那么高,就来了。
轩轩
和子恒一样,其他几个孩子在确诊神经母细胞瘤(四期高危)前,家长开始感觉不对劲都是因为反复发烧。来自贵州毕节的轩轩今年7岁,一开始也是因为发烧就医,还查出贫血,在昆明儿童医院确诊了神经母细胞瘤。
媛媛
来自云南昭通巧家县的媛媛比子恒大一点,到这个月13日就5周岁了。去年11月,确诊神经母细胞瘤。轩轩的爸爸陈先生、媛媛的爸爸刘先生都和解先生有着一样的遭遇。
攸攸和爸爸卯先生
来自贵州毕节的攸攸六岁多,到明年1月就满七岁了。她的爸爸卯先生告诉北青报记者,她是五岁半确诊神经母细胞瘤。“她5岁的时候拍完艺术照回家,我就觉得孩子走路有点异样,后来才意识到当时肿瘤已经影响到腿了。”
攸攸在昆明接受了3个月的治疗,听说山东省肿瘤医院的一个主任很有经验后,去年10月卯先生带孩子来到了山东。目前,攸攸已经做完了肿瘤切除手术和骨髓移植,经历了12次化疗和33次放疗。但卯先生说,最近攸攸的病情有一点恶化,正在住院治疗。
小凡
小凡来自云南昭通,今年4岁零4个月,3岁时确诊为神经母细胞瘤。小凡与攸攸一样在昆明确诊,目前正在山东第一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接受化疗和免疫治疗。
五个神经母细胞瘤患儿家庭在就医中相识 因为相同的困境走到一起
为了治病,媛媛的幼儿园生活刚开始没多久就中断了,随后便是化疗、手术、放疗,家里已经花了近30万元,而后续需要进行的免疫治疗可能还需要一大笔费用。这样的医疗费,对于每月收入三四千元,家中还有另一个8岁孩子要养的刘先生而言,压力很大。
在老家时,解先生家的收入来源也是跑货运,妻子则在工地附近卖水,如今两人的工作也停了,没了收入来源。解先生说,除了治疗外,孩子小需要照顾。病情好的时候,他出去打零工,一天能赚一百多元,但一个月下来也只有几百元。为了省钱,他们租不带暖气的房子,一个月房租550元,但加上水电费和生活费,一个月也要花三四千元。
为给孩子治病,解先生把拉货的二手货车卖了,跟亲朋好友借了钱,与妻子陪着孩子来到了济南。“孩子的肿瘤有7.9厘米大,像小拳头,已经做手术切了,还算顺利。现在还在化疗,每21天化疗一次,一次住院5天,现在已经做7次了。医疗费加上看病的差旅费已经花了快30万了,化疗如果顺利每个月少则两三千,要是发炎、感染一个月可能要花2万元。接下去,孩子还要采集自体干细胞进行移植,医保报销后也要十三四万元。”
李先生告诉北青报记者,小凡在昆明确诊时遇到了攸攸一家,两个孩子一同确诊同一种病,两家就此相识。李先生表示,昆明的消费高,他们还要租房子,所以化疗结束后就回到昭通住院,在那里,他又认识了轩轩爸爸。
来到山东济南,解先生有次偶然带孩子出去散步,遇到李先生,听到熟悉的口音,一聊才知道是云南老乡,对方的孩子也得了神经母细胞瘤。“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一见到老乡就很亲切,对方还认识其他情况相似的家庭,都来自云贵地区,我算是最晚加入的,就这样我们五个爸爸就走到了一起,经常一起聊孩子的病情、治疗费,互相分享照顾孩子的注意事项。”
解先生说,因为有其他爸爸的分享,他少走了一些弯路,孩子发炎、感染的情况并不多。“我们家孩子也找到小伙伴,他是五个孩子中最小的,经常说要找哥哥姐姐玩。”
孩子的医疗费是五位爸爸共同面临的难题,化疗、肿瘤切除手术、骨髓移植、放疗、免疫治疗,神经母细胞瘤患儿大致要经历这几个治疗过程。
李先生告诉北青报记者,来到山东后,他经常约其他几位爸爸到家里坐一坐,就这样五个家庭凑到了一起。他们面临同样的困境,对彼此更能感同身受,互相鼓舞也更有力量。五个家庭在治病上都已花费几十万,小凡因做免疫治疗花费更高,已接近百万。但是,一旦开始治疗,就没法停下来。
五位神经母细胞瘤患儿爸爸跳舞直播 为孩子们筹治疗费
卯先生告诉北青报记者,通过免疫治疗,治愈率能提高到百分之六七十,但所用药物没有纳入医保,需要自费上百万。免疫治疗的费用与孩子的体重有关,医生曾跟他算过免疫治疗的费用,“当时攸攸只有18公斤,大概要120万,现在攸攸长到22公斤,治疗费用会更多。”
与解先生一样,其他4位孩子爸爸平时除了做点零工,目前也没有工作。卯先生说,白天给孩子忙前忙后,但到了晚上闲下来便十分焦虑,“只要一停下来,心里就发慌,我们就只有找事情做。”看到很多病友都在做自媒体,几位爸爸陆陆续续开通了自己的自媒体账号,发孩子的日常,但视频没有流量。
五人聚到一起聊天时,不知谁提了一嘴,是不是可以尝试搞直播,立马得到其他爸爸的支持。卯先生是五人中做自媒体时间最长的,他提出直播跳舞。几人便在网上找跳舞视频学习,他们看到一个儿童节汇演,有家长穿着裙子跳四小天鹅,便买来裙子,也学着跳。
直播间设在小凡一家的出租房里,小凡爸爸李先生说,他家里空间大一点,有两个房间,为了直播跳舞,他们把大房间空了出来,一家人住在小房间里。他还注册了一个新的账号供五人使用,五人也没有其他设备,架好手机就开始直播。
解先生说,其实他们都不懂直播,也不懂跳舞,但他们都希望有更多人关注孩子们,如果有人有能力、愿意帮帮孩子们更好了。于是,几个爸爸开始练习跳舞,为直播做准备,一个简单的动作要反复练几百遍,为了统一服装,他们还穿上了小裙子。“如果要买其他衣服,大家都舍不得花这笔钱,我们看到这种跳小天鹅的裙子一条20元,比较便宜,就买了。也想着我们穿上这些裙子,是不是大家可能会在直播间多停留一会儿,能了解到我们的故事。”
10月19日,五人开始直播,但直播间里并没有孩子的任何信息,网友进入直播间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有人会问“为什么一群大男人要穿裙子跳舞”,甚至会有人骂他们。
解先生说,这种情况在他们预料之中,他们也设想过,直播可能没什么人看,但哪怕有一个人也是多一份希望。“我看到直播公屏就很紧张,甚至发抖,我们也不会说话,攸攸爸爸就站在前面代表我们跟网友互动。”
李先生说,目前直播间被封禁过两次,原因他们也不清楚。为了不被封禁,他们不敢在直播间说自己的故事,只能告诉网友点进主页看他们的作品。“有很多网友点进账号了解到孩子们的情况,就理解我们了,回来在公屏上打‘对不起’,公屏上经常有很多‘对不起’。”
更让爸爸们意外的是,进直播间的很多网友送上了他们的支持和祝福,有的人说自己没钱,但有手指,就用手指点赞为直播间增加人气,有的会给孩子们刷礼物,有的则直接转账捐助,1元、3元、5元、50元、100元都有。解先生说,看到网友的支持他很感动,心里很暖,也特别感恩。“我们卖力跳舞,让大家看到我们的真诚。”
跳舞和直播都很难 但一想到孩子再难也要尝试
就这样,每晚直播5小时,热度最高时直播间有上万人,半个月下来,五位爸爸的账号收到了七八万元的打赏,加上这几天爱心网友每天几百、上千的转账捐助,他们为孩子们筹到了八九万元。五位爸爸商量后一致决定,这笔钱给五个孩子共同使用,只花在孩子们的治疗费上。“我们目前只用这笔钱买过一个直播专用的二手手机,花100元买了裙子,直播晚了肚子饿会买一些泡面,其他绝不花在大人身上。如果哪个孩子需要住院治疗,大家可以商量后从中支取,医保报销回来的钱再存进这个账户。但如果是移植或者做免疫治疗这种高额的费用,这笔钱也不够用,还是需要自己家庭想办法筹钱。”
在直播中,攸攸爸爸卯先生穿着黑裙子站在最前面,解先生则穿着粉色衣服站在后面。解先生说,其实不管是跳舞还是面对镜头直播,对他一个近40岁的大男人来说都很难,也很难为情,但只要想到孩子的病,他啥苦都能吃,再难也要尝试。“我跳舞的时候,孩子看了也会说‘爸爸你好丑啊’,我说‘只要宝宝健健康康的就好’。孩子好像也能理解我,有时晚上回来,他就起来说‘爸爸回来了’“爸爸你累吗”,出门前他也会说‘爸爸你慢一点,休息一会儿’。我听了觉得很心酸,心想他为什么这么懂事。”
几位爸爸都表示,他们每天晚上7点10分开播,要播到快12点,五个小时下来,衣服都湿透了,“脚感觉都不是自己的”。卯先生形容他们的舞蹈很笨拙但很卖力,他表示,“虽然跳的不好看,但是我们一定会跳到胜利的那一天。”
虽然目前的处境很难,但解先生和其他爸爸都在孩子和爱心人士身上获得了力量。解先生说,受到关注后,网友们担心他们直播间被封,也有人出谋划策,建议他们带货。“我们特别珍惜大家的支持和爱心,对带货不了解怕被骗,也怕卖的东西不好寒了网友的心,目前暂时没有考虑。”
有爱心网友给他们寄去了很多衣服、牛奶等,李先生说,他们之前接收过这样的物资,“我知道他们是好心,但是吃不完、穿不了也是浪费,后来他们打电话来的时候,我们都拒绝了。”
除了爱心网友,在济南也有很多爱心人士关注他们,比如医院附近的共享厨房,经常给患儿们发东西,哪怕只是一盒牛奶、一顶帽子、一个玩具,每次孩子们都很开心。“孩子生病后,玩具我们很少买了,真的会舍不得,看到孩子们开心,我们大人一下子也有力量了。”
解先生说,他们打算继续直播下去,虽然五个家庭目前都面临困难,但五位爸爸有个共识,如果之后走出困境,都愿意去回馈其他像他们一样的患儿家庭。
实习生 马少伟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戴幼卿
编辑/朱葳
校对/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