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杭州警方通报称，网红“铁头”因向带货主播索要数百克黄金，涉嫌敲诈勒索罪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铁头”曾是短视频平台上的知名“打假”博主，以其“咆哮式打假”风格而著称，此前通过曝光三亚海鲜市场乱象、金镶玉抽奖骗局等问题，迅速获得了大量关注和粉丝。北京青年报记者看到，除了铁头外，不少打假博主也被质疑“借打假之名引流卖货、甚至卖假货”。知名职业打假人王海则评论认为“打假和网红是两个赛道”。不少消费者支持“打假人”的做法，认为打假人协助净化了市场环境。不过也有消费者担心，他们借此非法牟利。那么，打假人到底应该如何正确帮助消费者们维权呢？
从“打假英雄”到“涉嫌犯罪”
2023年3月，一个名为“铁头惩恶扬善”的网红账号横空出世，其博主“铁头”（原名董某某）凭借一系列打假除恶的短视频，短时间内积累了数百万粉丝。
铁头早期并不是专业的打假博主，最初，他制作的内容包括假扮流浪汉向超市乞讨、测试路人对流浪汉的反应等，这些视频的点赞数相对较低。直到2023年5月23日，他才转型成为专注于“惩恶扬善”的博主，开始制作揭露各种骗局的视频。此后的视频迅速获得大量点赞和关注，其中最受欢迎的三亚打假视频点赞量高达90万，粉丝数在一周内激增百万。
而此次三亚打假视频发布后，“铁头惩恶扬善”账号的粉丝数也迅速攀升，一周内涨粉超百万。
或许是尝到了流量带来的红利和“打假”带来的刺激感，继三亚系列之后，他又通过网友提供的线索，举报欺骗老人买保健药公司、诱导大学生网贷的美容院、戳穿超市购物小票换金镶玉骗局。网友对此也非常买账，认为其曝光了黑心商家，能让更多人避免上当，他的评论区也成为一些网友指责欺诈行为的情绪发泄口。
铁头通过这些“咆哮式打假”视频，虽然获得了大量流量和支持，但也引发了争议。有网友认为他的打假行为虽然夸张，但确实揭露了市场乱象，有助于公众利益。然而，也有声音质疑他的真正动机，认为其行为不仅制造冲突，宣扬暴力，更是为了流量和个人利益。
2023年8月，铁头因涉嫌非法行为再次成为焦点。网友爆料他曾因开设赌场和非法拘禁罪被判刑，相关信息也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上查到。铁头对此回应称，虽然自己经历了很多事情，但过去的事已不可追溯，他只会继续为公众提供打假维权内容。尽管如此，铁头的负面新闻并未因此减少。
今年1月，“铁头”在直播间自曝涉黄的经历，引发网友关注和抵制。在众多网友的联合举报下，北京12345回应称，将会对相关问题核实交办，成都警方也表示会核实处理。2月，“铁头”在多个平台上的账号均被封禁。
打假博主，攻占互联网
在中国消费者权益保护的历史上，王海这个名字几乎成为了职业打假的代名词。自1995年因购买假冒索尼耳机而走上打假之路以来，王海的打假生涯已跨越近三十年。现年51岁的王海依然活跃在打假前线，他的身份也从当年的普通消费者，成长为拥有庞大专业团队的职业打假人。
王海认为，“打假和网红是两个赛道”。作为业界知名的职业打假人，王海通过微博与公众互动，收集假货线索和发布打假报告。他的打假工作主要包括自行购买疑似假冒产品进行检测，或依据消费者投诉后进行检验。如果产品被确认存在问题，王海会组织购买者共同维权。王海的团队还接受消费者和企业的委托，采用“无效果不收费”的服务模式。即如果维权不成功，消费者无需支付费用；维权成功后，他们会从赔偿金中提取一半作为服务费用。
在他的打假行动中，最为人所熟知的两个案例是他对辛巴和罗永浩的打假。在揭露辛巴直播间销售的燕窝实际上是糖水后，辛巴为此赔付了近7000万元，旗下公司被罚90万元，燕窝销售企业被罚200万元。此外，王海还将打假的矛头对准了罗永浩，直指其售卖的漱口水等商品为假货。
北青报记者发现，在网络上，不少网友都不反对“职业打假人”的存在，很多人反而表示他们起到了监督和震慑商家、矫正市场风气的效果，“只要能维护市场环境和消费者权益，支持职业打假，一只手管不过来的两只手一起管”等。然而，也有部分声音对职业打假人的行为表示审慎，认为打假已经成为了一个牟利的行业，担心其行为可能被滥用。
正义也能变现？打假人的打假生意
铁头只是打假网红大军中的一员，相比其他人，他是最出格的一个。铁头的兴起并非孤例，他背后是火热的“打假”网红赛道。
除了靠“打假”直接获利，更多打假网红的套路是靠“打假”吸引流量走红，之后凭借名气变现。在这条赛道里，有一边打假一边售假的辛吉飞，打假缺斤少两小贩和乱收费出租车的B太，有咆哮式打假鬼秤的狂飙兄弟，等等。
“全都是科技与狠活”，这句台词相信许多互联网冲浪者都耳熟能详。2022年8月，辛吉飞通过揭露食品制作过程中的隐秘环节，一跃成为热门博主，迅速积累了五百万粉丝。他的视频内容涉及用食品添加剂合成的牛肉粒、花生露和蜂蜜等，引发了公众对食品安全和食品添加剂使用的广泛关注。辛吉飞的视频风格夸张，常以“歪嘴特效”和标志性口头禅“那必是科技与狠活啊哥们儿”、“我一勺三花淡奶”吸引观众。在积累了一定的粉丝基础后，辛吉飞开始尝试直播带货，以打假博主的身份推广一些他认为安全的食品。后又走上了切片带货的道路，目前在平台上搜索“辛吉飞”，除了会出现他自己的账号外，还会出现很多与之相关的账号，比如“辛吉飞优选”、“辛吉飞健康推荐”、“辛吉飞生活”等。这些账号大多是辛吉飞IP的切片授权账号，有的还标注有“辛吉飞官方授权”的字样，发布的作品都是由辛吉飞直播内容制成的带货切片。
好景不长，2023年7月这位全网知名的食品打假博主却被曝出其直播间推荐的产品也存在 “虚假宣传”“带货奶粉疑似含有塑化剂”等问题，成为了一边打假一边售假的博主，粉碎了大众对于打假博主“正义化身”的滤镜。
2018年，B太以美食博主身份进入短视频领域，并在2023年前后转型成为打假博主。通过揭露各地农贸市场中的鬼秤问题，SuperB太在短短三个月内成功吸引了300万粉丝，一举带火了整条打假赛道。他的内容精准击中了大众对于缺斤少两的痛点，赢得了观众的广泛关注。
2023年6月17日，B太首次尝试直播带货，带货的商品以水果、海鲜为主。该场直播单场观看人次超110.9万，累计销售额达到75万元至100万元。在这场直播中，他的带货表现不俗，由此开启了账号的一系列商业化变现。
打假领域的网红不断涌现，其根本原因在于这种行为具有强烈的影响力，能够迅速激发公众的情感共鸣，进而引起热议并产生庞大的流量效应。
分析：职业打假的边界在哪？
在铁头因涉嫌敲诈勒索被拘留后，王海在微博上回应了铁头被抓一事“打假必须得遵循正当性、必要性、合理性、合法性原则行事。”他表示：“收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上的了台面、可以拿在手里一百年不翻车。”
“我们所倡导的打假是为了维护大众利益，为了公平正义而对弄虚作假进行监督的行为，网红往往为了吸引眼球、博取流量，而采取不择手段、丧失底线的做法，这与打假是背道而驰的。任何借打假之名，行造谣诽谤之实的行为，都不值得提倡”，互联网分析师张江健说，“网红本身具有巨大流量和关注度，一定程度上能扩大打假行为的影响范围，也能持续为网红自身带来更多关注，但是打假应当以客观事实为依据，以合法方式进行举报监督，不能越’敲诈勒索’的底线。”
互联网观察家葛甲认为：“打假所秉持的态度应该是：公正，严肃，客观的，其结果导向应该是以公共利益为纲。而‘网红’的主要诉求则是流量，利益，轰动效应，只需取悦公众而不是维护公共利益。打假和网红本来就是两件事。结合起来后，必然不会导出正确的结果，却反而会损害公共利益。所以王海说的对。”
葛甲认为：“打假需要提供真实有效的客观证据，而不是为了追求轰动效应而刻意为之，更不能通过某些尚未确证的所谓证据而煽动民意，总之要做到真实不作假。只要你的本心是为了维护公共利益，打假过程真实严谨，你的个人权益自然没人可以剥夺。但是，要想从打假中谋取商业利益，这本身跟打假精神也是违背的，并不足取。”
律师：应当依法正当打假
上海德禾翰通律师事务所律师张耀告诉北青报记者:”不可否认，职业打假人的存在有着积极作用的一面。打假并不仅仅是有关政府部门的工作，也需要企业、消费者甚至是职业打假人的参与和监督，职业打假人之所以能引起社会共鸣，一定程度也反映了社会对民生问题的关注以及对打假的需求，职业打假人对于维护社会秩序、保障消费者权益有着积极作用，也有助于提高消费者的法律意识。然而，职业打假人也有着负面影响。个别职业打假人通过制造话题吸引眼球，甚至以威胁、恐吓等方式敲诈勒索获取不当利益，不仅扰乱了市场秩序，也给企业经营者造成经济损失。”
张耀表示：“2024年8月22日起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食品药品惩罚性赔偿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就对恶意高额索赔、连续购买索赔和反复索赔行为做出了规制，对于此类行为的惩罚性赔偿请求，法院将在合理生活消费范围内予以部分支持。《解释》第十五、十六条，更是对敲诈勒索、虚假诉讼等违法犯罪行为的处理做出了规定。广大消费者对于不法商贩售假、卖假行为深恶痛绝，也希望职业打假人能发挥自身的积极作用，因此，职业打假人的打假行为应当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进行，不应披着打假的外衣行涉嫌敲诈勒索之事，否则将会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此外，《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和《食品安全法》明确保障消费者的权益，规定了经营者的责任。消费者在购买到假货时，有权要求退货和赔偿。售假者不仅需要承担民事赔偿责任，还可能面临行政处罚。情节严重的，还可能构成犯罪，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北青报记者注意到，有短视频平台方也出台了相关规定，严打“假揭黑真牟利” ，禁止违规蹭热不当获利。其中明确表示，账号不得以所谓“揭黑”“揭秘”为噱头，发布虚假营销信息诋毁行业、商户或商品。尤其是针对食品安全、医疗健康等社会各界高度关注的领域，不得通过发布虚假营销信息营造恐慌和焦虑，随后在上述领域进行实物、知识付费（课程）等商品销售，不当获利。
“这种假揭黑真牟利的行为，平台会按照《新规》从严处置”，上述平台负责人表示，具体处置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封禁账号、收回直播和营利权限、抹除账号不当获取粉丝，以及清退违规账号所属MCN机构等。情节严重者，平台将向公安机关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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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生/马梦祎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温婧
编辑/田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