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神之深海蛟龙》全程没有出现杨戬的称谓,显然是为了避免跟追光影业发生冲突。这几年,追光和彩条屋两家国漫头部制作公司围绕着“封神榜”这个IP打得火星四溅,都觉得那是自己的地盘——就好像“加多宝”和“王老吉”一样,搞得观众也分不清谁是正宗。《二郎神之深海蛟龙》的姿态则明显低了很多,从片名到剧情,能绕尽量绕着走,一脸“我就蹭蹭”的谦逊表情,但目标又十分清晰:只求观众一个误解,误以为本片乃大厂系列作品,进而买票进场。
潦草的“二郎神”
追光版《新神榜:杨戬》出品不到两年,“二郎神”就急着跑来“夺家产”,不仅电影整体画风没差别,连主人公二郎神的造型也相似度极高。这样不顾吃相地蹭一个很成功的经典作品倒也罢了,问题是被蹭者的故事本就讲得稀碎,蹭人者这一通操作又是何苦?
客观地说,相比追光版《新神榜:杨戬》,《二郎神之深海蛟龙》故事讲得还算清楚,但清楚不是因为水平高,而是因为简单。影片讲述二郎神因为要和家人团聚,所以拒绝接受仙位,整天在三界里胡混。后来由于受到蒙骗,他误放了蛟魔王,但最终意识到自己肩负的责任,毅然披挂上阵,拯救了三界生灵。主创们大概也觉得讲这样一个小儿科的故事没什么意思,最后在片尾硬生生升华出一个要常与家人相伴的主题,搞得人哭笑不得。
除此之外,片中生硬的剧情和不讲理的设定可谓俯拾皆是。比如,二郎神手里的宝莲灯,模样像个手电筒,但具体是干什么的也不说明,反正打怪、降魔、开锁配钥匙无所不能。还有小蛟龙,一会儿是魔王身上的珠子,一会儿又是二郎神的天眼,也是毫无逻辑地“说什么是什么”。再来看看二郎神的人设,本来带着捉回小蛟龙的任务指标下凡,结果被后者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并和通缉犯成了好朋友。后来雷神告诉二郎神,用宝莲灯配上镇魔塔就能许一个愿望,面对如此低智的瞎话二郎神居然又相信了,直接导致天界重刑犯蛟魔王的越狱成功。
如此这般易轻信的“傻白甜”人设,毫无英雄质感,他到底是二郎神还是唐僧?更让人困惑的是,二郎神和蛟魔王即将展开终极对战时,神工大人居然说二郎神是鬼斧转世?这不仅彻底搞乱了仙界人物的辈分,让本就不太禁得住拷问的封神世界观进一步显出漏洞,更让观众在对英雄的认知上陷入一种无所适从——咱就是说,打败魔蛟龙拯救三界的,到底是二郎神还是鬼斧呢?
连主人公的设定都处理得含混不清,其它次要人物的潦草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墨麒麟和雷神这对主仆显然是来搞笑的,方言加滑稽造型,毫不掩饰地借鉴拆分了《哪吒之魔童降世》里太乙真人的设定,虽然套路痕迹过于清晰但勉强还算有些看点。相比之下,雷震子和哪吒这对组合就属于连酱油都打得毫无存在感了。最让人恼火的就是凡界李将军这个角色,开始范儿起得还挺足,后来突然就完全消失了,没有交代也没有伏笔,观众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小蛟龙是电影里唯一有点色彩的人物,他误以为自己是蛟魔王的孩子,于是为了寻回父爱不惜上天入地。但其实蛟魔王根本拿他当个装饰品,连下人都算不上。这处于父权压榨之下的灵魂挣扎,大概是全片仅有的值得回味的文本表达。
向同质化狂奔
分析一部漫不经心的商业流水线产品,确实没这个必要,但看到国漫沦落至此,倒是真有几分心寒。振兴国漫的口号喊了十几年,把“90后”从孩子喊成了家长,可审美却越来越单一,故事也越讲越糟糕,批量生产的“作品”朝着同质化的方向一路狂奔。
从艺术的角度看,同质化等同于乏味,可从工业的角度来看,同质化却意味着安全。从上古神话里拎出一个主角,套上程式化的当代故事,再贴上弘扬传统文化的标签——既没版权问题,又打造出振兴国漫的人设,多么完美的如意算盘。至于电影质量怎么样,恐怕就没人管了。观众也像鲁迅先生一样,仔细看了半夜,终于从炫酷却千篇一律的画面里看出两个字来——投机。从大圣到白蛇,从姜子牙到二郎神,出品方们是真的想要致力于从中国传统神话故事里提炼出新的精神力量,发掘出普世的人文关怀吗?很抱歉,至少现在我还没看出来。我看到的只是“传统文化”这硕大光环掩映之下的几两碎银。
原地踏步的动画技术
当然,这里绝不是要对聚焦于传统文化的国漫一棍子打死。《哪吒之魔童降世》《长安三万里》这样的佳作,就凭借各不相同的发力点,在票房、口碑两个维度上创出了好成绩。这样兼具创意和诚意的作品多一些,国漫电影市场才会真正呈现出百花竞放的良性态势,而不是大家一起固执地抱守着神话故事盘出包浆。
同样困于一地的还有动画技术。有人诟病《二郎神之深海蛟龙》的画面太过塑料,远比不上追光和彩条屋的制作水准。但其实这也只是技术层面的差距,它们同属于动作捕捉类立体动画,只是颗粒度有所不同。去年的《中国奇谭》在技术和内容上尝试进行多元展示,对标《爱死机》系列,曾经短暂地让人眼前一亮,但随即销声匿迹。大银幕上撒欢飞舞的还是千人一面的杨戬和二郎神。面对日见板结的审美,我们不禁感叹:此时大概真的需要一颗石子,来激起国漫这片死水之上的一点点波澜吧。
文 | 任凡
编辑 | 陈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