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巴菲特再一次叫起了老伙计的名字，但斯人音容不再。

在2024年伯克希尔·哈撒韦股东大会上，意识到“喊错人”的巴菲特不禁自嘲：都说习惯了，待会可能还会说顺嘴。巴菲特“接班人”阿贝尔则表示，能够被误认为芒格是莫大的荣幸。

2023年11月28日，伯克希尔一纸讣告，宣布董事会副主席查理·芒格（Charlie Munger）在加州与世长辞，享年99岁，距离100岁生日只有33天。

虽然巴菲特在上台前已经提醒过自己很多次不要喊错名字，但那句“查理”似已深深刻在血液里。“黄金搭档”已驾鹤西去，只留下“独行者”巴菲特落寞而️坚毅的身影。

（来源：伯克希尔）

告别伯克希尔“建筑师”

自1978年以来，芒格一直担任伯克希尔董事会副主席，与巴菲特密切合作，两人携手将一家濒临倒闭的纺织厂打造成市值逾8000亿美元、业务横跨保险和能源等诸多行业的巨擘。

今年股东大会问答环节开始前的视频短片向芒格致敬，在影片播放完毕后，现场3万名股东起身鼓掌致敬。为了纪念去世的芒格，《穷查理宝典》是今年股东大会上唯一出售的书。而在往年的股东大会上，通常会有大约25本书在售。

在追忆影片中，巴菲特再度将查理称为伯克希尔的“建筑师”。巴菲特则是“总承包商”的角色，日复一日地实现当年芒格的愿景。

在回忆过往时，巴菲特说查理以往总会顺着他的意思，赞同他的提议，但有两次和他拍了桌子，让他“买买买”，一次是入股比亚迪，另一次是入股Costco。巴菲特认为，在投资这两个公司的重要时刻，查理都是对的。

在助推实现高达4,384,748%（1964-2023年）的回报战绩背后，直言不讳的芒格是伯克希尔著名的“不先生”，会在巴菲特犯错时迅速指明，并引导巴菲特远离所谓的“雪茄烟蒂”投资策略，不是以便宜价格买进普通公司，而是转向更重视品质的投资策略。芒格给价值投资理念带来了新的生命力：不仅仅是寻找便宜货，而是慧眼识珠、寻找不受青睐但优质的标的。

“如果您还有机会再跟芒格共度一天，您想做什么？”一个小朋友向巴菲特发出了灵魂拷问。

巴菲特回忆道，查理很喜欢学习，他对很多事物感兴趣，他对很多事物的兴趣比我宽泛。我和他过去曾一起做很多事：打网球、打高尔夫，我们在一起共度的时光也比各自独处的时候要更开心。查理给我分享过很多很好的想法，而他的很多想法现在仍然在为伯克希尔赚钱。查理除了从军的时候，从未考虑过吃得健不健康，但他仍然活了99.9岁。如果查理可以和我共度一天的话，我想和过去我们共度的任何一天都不会有区别。

没有华丽的辞藻，但或许在巴菲特心中，和芒格的每一天都是阳光明媚的日子。斯人已逝，但芒格对巴菲特和伯克希尔的影响仍将继续。

重阳投资合伙人舒泰峰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表示，芒格的核心投资理念是价值投资的那几条核心理念。第一是正确看待股票，买股票是买企业所有权的一部分而不是买一张博弈彩票。第二，正确看待市场，“市场先生”情绪变化无常，有时候他对未来特别乐观，价格就叫得特别高，有时候他特别抑郁，价格就会喊得很低。绝大部分时间里你可以对他完全忽略不计，但当他变得神经质的时候，或者极其亢奋，或者极其抑郁，你就可以利用他的过度情绪去买和卖。第三是安全边际，不以超出股票内在价值的价格购买。第四是能力圈原则，不买自己不熟悉的或没有把握的股票。

芒格对巴菲特和伯克希尔的长期影响力毋庸置疑。正如巴菲特所言：如果没有芒格的灵感、智慧和参与，伯克希尔不可能发展到今天的地位。

“独行者”巴菲特

在芒格驾鹤西去后，昔日的“黄金搭档”踪迹难觅，往后的路上唯有“独行者”巴菲特。今年股东大会只有巴菲特和两位副手：负责公司非保险业务的接班人格雷格·阿贝尔以及负责保险业务的阿吉特·贾恩登台回答问题。

接下来如何处理伯克希尔的巨额现金储备成了关键问题。一季度伯克希尔现金储备进一步走高，达到创纪录的1890亿美元，去年年底为1676亿美元。

巴菲特预计，二季度末伯克希尔现金和国库券或将达到2000亿美元，这是一个合理的假设。“我们很想花这笔钱，但我们不会花，除非我们认为我们正在做的事情风险很小，而且能给我们带来很多钱。”

巴菲特解释称，我觉得现在我们这些在台上的人，都对怎么用这笔钱没有一个很好的想法。好多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在挥动他们的棒球棒，而我们只在正确的时候去挥杆一击。我们现在对于投资回报也不会一直想着超越一百亿美元，现在可能一千万美元的回报就很好了，因为现在很难找到那么好的投资机会。现在没有足够有吸引力的投资标的让我们去投资，但之后可能会有变化，让我们拭目以待。

在舒泰峰看来，巴菲特的成功有许多无法复制的因素，比如他出生和入行的时点很好，出生避开了大萧条，投资避开了二战，赶上了美国漫长的繁荣期。另外，长寿基因也同样得天独厚。

但除了这些先天无法复制的因素之外，巴菲特的成功同样与他后天所构建的世界观、方法论相关，而这些具有普世价值，可供借鉴。在舒泰峰看来，投资之道与兵法之道高度相通，巴菲特的投资哲学就深得“先胜后战”之道。

例如，巴菲特十分善于等待，他很欣赏棒球运动员泰德 ·威廉姆斯，因为威廉姆斯从来不会在真正的好球到来之前乱挥球棒。巴菲特为了等待一个好的标的，也总是不惜花费数年甚至数十年，芒格称之为“坐等投资法” 。越是观察巴菲特的投资操作，越会发现他就像一个老练的猎人，拥有超人的耐心和毅力，在猎物没有出现之前始终静静地等待，一旦猎物出现就果断出击，一击而中。

多数人喜欢“多”，但巴菲特却喜欢“少”。奉行 “坐等投资法”的巴菲特必定不会出手太多次。与许多人喜欢分散投资不同，他更喜欢马克·吐温的建议，“把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然后小心地看好它”。当然，只做一次投资的确太少，他对普通投资者的建议是给自己准备一张只有20个打孔位的卡片，代表一生中能做的所有投资。一旦你在这张卡片上打满20个孔，你就不能再进行任何投资了。

在舒泰峰看来，巴菲特的投资之道表面看起来似乎自相矛盾，慢的时候像千年神龟，可以静静等待数年乃至数十年，但是快的时候犹如闪电。他的投资方法并不是僵化的，反而相当灵活多变，芒格将这种方法总结为“条件变了我们也要变”。

前路巴菲特将独自前行，但芒格的投资理念仍将如影随形。舒泰峰对记者分析称，芒格对巴菲特最大的影响是让巴菲特从早年的捡烟蒂的投资方式——以极低的价格购买品质不好的公司，进化到以合理的价格购买优秀的公司。这是芒格促成的巴菲特的飞跃。

事了拂衣去

在芒格与世长辞后，巴菲特对自己的身后事也愈发频繁地提及，言辞中隐现“事了拂衣去”的淡然。

巴菲特坦言，虽然他自己感觉良好，但他也对保险生命表略知一二。他表示自己已经无法再接受四年的雇佣合同，他的年纪已经到了“不知道四年后会在哪里”的阶段了。

在今年2月发布的股东信上，巴菲特强调，阿贝尔已经在各方面都做好了明天就担任伯克希尔CEO的准备。

在此次股东大会上，巴菲特强调，可以将资本配置的责任留给阿贝尔，因为他非常了解业务。“如果你了解企业，你就会了解股票，如果你真的知道企业是如何运作的，你就是一个投资经理。”巴菲特表示，现在由他承担的责任，应完全由下一任CEO阿贝尔承担。

在巴菲特看来，伯克希尔现在的运营方式“再完美不过了”，阿贝尔更加了解旗下业务的困境并能给出建议，阿吉特·贾恩在保险行业的智慧则无人能及。这两位副董事长也有更好的精力，传达消息的方式适当。

需要注意的是，伯克希尔分管保险业务的副董事长阿吉特·贾恩今年也已经72岁了。在被问及“找到阿吉特·贾恩的继任者有多难”时，巴菲特表示公司找不到另一个阿吉特·贾恩，但有一个他创造的运营体系，至少其中的一部分是竞争对手几乎无法模仿的。

谈及投资得与失，巴菲特表示，他和芒格多年来肯定错过了很多投资机会，但只对少数感到遗憾。“我们错过了很多东西，我们真正后悔的是错过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我们从不会为那些我们不了解的东西感到苦恼。”

一季度伯克希尔大幅削减了第一大重仓股苹果的比重，一季度末价值为1354亿美元，约7.9亿股，下降了约13%。但截至一季度末，苹果仍是伯克希尔迄今为止最大的持股。

对于减持苹果的原因，巴菲特表示，首先是现金头寸，当他看到股票市场的可用替代品以及当今世界上正发生的事情，发现现金非常有吸引力。此外，考虑到美国当前的财政政策，更高的税率是有可能的。伯克希尔正在以21%的联邦税率缴纳投资苹果股票获得的收益，这个税率不久前是35%，更早些时候高达52%。

巴菲特强调苹果是一项很好的业务，未来会长期持有。除非出现一些特别重大的事情，否则当阿贝尔接班执掌伯克希尔时，公司账上将会有苹果、可口可乐和美国运通的股票。

从历史的进程看，芒格和巴菲特之后的时代或许很难再现昔日辉煌。正如芒格所言，时代成就了价值投资，但未来的挑战会更大。更加艰难的经济环境也将使价值投资者处境更加艰难，价值投资者应该习惯接受收益更少了，因为竞争更为激烈，“聪明人都在尝试以智取胜、战胜别人”。

新一代总要看到积极一面才能迈向未来。“你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前所未有最棒的，你们也要找到你们自己热爱的活动去参与，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分享这个世界带给你们的运气，我和查理就是如此，我们找到了彼此，我们找到了共同的兴趣，你现在如果找不到，就继续去寻找吧。”巴菲特如是鼓励。

在回答完30多个问题后，巴菲特举起藏在桌上的彩蛋：一块写着“闭嘴”的牌子，这既是他给自己的忠告，也给2024股东大会画上了意味深长的句号。巴菲特对全场股东们表示，希望大家明年也能来开股东大会，也祝愿他自己“也能来”。

编辑/樊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