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浪（做过老总的书生）

中秋之夜，昊鹏在微信上抚了一曲《酒狂》。我是在手机上看的，自忖：这是今夜最好的《酒狂》了，应景。这部相传是阮籍弹奏的古曲被浙派姚丙炎先生打谱，是古典音乐中罕见的三拍子乐曲，倒是极生动地表现出醉后摇曳趔趄的步态，逸趣横生。

孙昊鹏是吴文光的孙辈儿学生，几年前在正乙祠一台古琴音乐会中我们有很好的合作。那时他不过二十出头，还在中国院本科读书。今天算来该研究生毕业了。

五年前看了他的毕业演出。在他的老师黄梅教授主持下，这个23岁的石家庄孩子登台了，双琴的《流水》和《潇湘水云》，“师爷”虞山派古琴泰斗吴文光先生的作品。在两位师姐的协助下，乐曲演绎得行云流水。在正乙祠“怡心琴韵”古琴演出中崭露头角的一拨儿年轻琴人中，昊鹏是基础扎实、台风明丽、谦和而又聪敏的一个。

独奏的几支曲子是他的强项，《秋鸿》有小瑕疵，非琴人听不出来；《离骚》有弹错，他自己事后说，“后来给圆回来了”。这就是技巧的融汇与临场经验。

《秋鸿》是与《广陵散》比肩的一首大琴曲，1981年吴文光据《神奇秘谱》打谱，全曲可弹十多分钟。后者说史事，前者抒情怀。旋律苍雄浑朴，节奏起伏跌宕。象声寓意，写景抒情，取意于鸿雁振翅高翔，知时宾秋，远落平沙，衔芦游弋，身南心北，排云出塞，一举万里，搏击长空之南征，以寓旷达之志。

依《秋鸿》的意蕴，吴文光很早就写钢琴协奏曲，有音频由代霜蓉钢琴、中央音乐学院乐队学院协奏、胡咏言指挥，是传统古琴与交响乐的最早融合。

今年五月，吴文光带着昊鹏到宁波天一阁。那天孙昊鹏先弹了一曲《广陵散》，吴老师说：“知道天一阁收藏有孤本琴谱《浙音释字》，我想把已故古琴家许健先生据《浙音释字》琴谱打谱的《大阳关》琴歌录音送给天一阁，这是目前唯一可以听到音响的一段录音，非常珍贵。希望未来有更多的古琴爱好者能把天一阁藏的这本琴谱打谱创作出来。”

如今的年轻琴家，不管弹得多好，打谱欠缺。须知再往深里走，一定是在打谱中真正领会古韵，而且这东西计算机和GPT替代不了。这话，那天我和昊鹏说过。

那年毕业音乐会的最后一曲是《燃》，架子鼓和电吉他上场了。昊鹏提前告我，要完成一个心愿——古琴与摇滚与布鲁斯的融合。我也是奔着这个来的。能往这儿想，且有能力做出来，说明这个年轻人会有未来的气象。

场内年轻人的掌声响起来，鼓声铿锵，吉他奏鸣，古琴从一组长线条的乐句加入阿基耐乐队的和声，继而是若干组泛音，在其他强音覆盖的缝隙中，间或听到古琴那特异的音色在其间摇曳。无论如何，这曲别开生面的《燃》已经点燃了剧场，在有节奏的掌声响应下，三千年的古琴与架子鼓和电吉他一道，完成了史上第一次有编曲的合作。

传统的创新，没有什么比古琴摇滚更具象征意义的了。新时代的新音乐只能由年轻人来创造，融汇了传统精神的“现代”才会有更久远的回响。

会后我小声和昊鹏说：方向对，技巧固此，以后就是要多——读——书了。

2023.9.30

供图/杨浪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