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身上的一些怪癖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他不修边幅,生活习惯邋遢,《宋史》本传称他“性不好华腴,自奉至俭,或衣垢不浣,面垢不洗,世多称其贤”。因为屡月不洗澡,身上、脸上都生了污垢,以致面色无光、印堂发暗,家人还以为他生病了,请来郎中。郎中说:“此垢汗,非疾也。”给了王安石一块肥皂,让他经常用肥皂洗脸。
他的朋友韩维、吕公著、吴充实在受不了王安石的邋遢,相约每隔一两个月,拉上王安石到京师定力院的浴室泡澡一次。王安石不想去,就硬拉着去。他们又轮流给王安石买新衣服,等王安石泡完澡,让他换上新装,戏曰“拆洗王介甫(王安石字介甫)”。
有意思的是,王安石的夫人吴氏却是一个有洁癖的女子,家里的躺椅让别人躺过了,就想扔掉不要。不知这对夫妇平日里是如何相处的。
平日饮食,王安石也很随便,饭桌上有什么菜就吃什么菜,而且筷子永远只夹离自己最近的那盘菜,至于那是什么菜,是不是美食,王安石从不计较。有一次,王安石与执政大臣、文学侍从官陪仁宗皇帝在御花园赏花钓鱼,王安石看着眼前的鱼饵,觉得很美味,居然吃个尽光。仁宗皇帝看在眼里,对王安石的印象特别糟糕,认为一个体面的士大夫竟将鱼饵吃光,太不可思议了。
王安石亦不喜声色犬马之欢。妻子吴夫人曾给他买了一名小妾,送到书房服侍丈夫。王安石见了,问:“汝谁氏?”那女子说:“妾之夫为军大将,部米运失舟,家资尽没犹不足,又卖妾以偿。”王安石愀然说:“夫人用钱几何得汝?”那女子说:“九十万。”王安石派人将她丈夫找来,让他把妻子领回去,好好过生活,那九十万钱也一并送给了他们。
宋时,士大夫圈子内流行点茶、焚香、插花等闲事雅趣,王安石对此却是一窍不通。他的朋友蔡襄深谙烹茶之道,一日,王安石登门拜访,蔡襄很高兴,“自取绝品茶,亲涤器,烹点以待”,谁知王安石接过茶盏,从夹袋中取出一撮“消风散”(中药方剂),投入茶汤中,一饮而尽。蔡襄看得目瞪口呆,心里说,真是糟蹋了绝品好茶。
王安石于茶道是门外汉,那他对士大夫必备的笔墨纸砚,总会喜爱吧。呵呵,未必。有人得了一块宝贵的砚台,送给王安石,且说:“呵之可得水。”意思是说,此砚石质细腻温润,对着它呵一口气,便可凝结出小水珠,用来磨墨。王安石却不收这块砚台,说:“纵得一担水,能直几何?”时人评曰:荆公之言虽“质野”,不解风情,大煞风景,“而清节不为物移,闻者叹服”。
这些轶事显示,王安石对个人享受是完全不关心、不感兴趣的。他的关注点是国运,是民生。
尽管与朋友的往来唱酬也算其乐融融,但王安石的执拗性子有时候还是让人感到尴尬。嘉祐五年,王安石与司马光同在三司任职,他们的顶头上司——权三司使正是包拯。有一日,三司花园牡丹盛开,包拯便邀请王安石、司马光饮酒赏花。事后司马光跟朋友说起这次赏花宴的一个细节:“公(指包拯)置酒赏之,举酒相劝。某素不喜酒,亦强饮。介甫终席不饮,包公不能强也。某以此知其不屈”。王安石说不喝酒,就坚决不喝酒,包公都没办法勉强他。
王安石固执起来,甚至连仁宗皇帝的圣旨都不能逼他让步。嘉祐五年十一月,朝廷同时任命王安石、司马光同修起居注。二人都力辞不就。不过,司马光推辞五次、不获批准之后,便接下任命状;王安石则连辞六七次,坚持不当这个起居注官。最后,仁宗让负责传达圣旨的閤门吏带着任命状至三司,直接把任命状送给王安石,王安石还是拒绝接受。閤门吏向王安石下拜,请他收下任命状,否则他无法回去复命。王安石干脆溜到厕所躲起来,閤门吏将任命状放在王安石的办公桌上,走了。王安石从厕所出来,看到桌上的任命状,赶紧叫人追上閤门吏,把任命状还给他。朝廷只好暂时作罢,不勉强王安石。
已经接受任命的司马光见王安石这么坚定不移,很是懊悔,说:“及睹王安石前者辞差修起居注,力自陈愬,章七八上,然后朝廷许之,臣乃追自悔恨,向者非朝廷不许,由臣请之不坚故也。”
后世清王朝的乾隆皇帝,对王安石坚辞起居注官的行为大为恼火,御笔点评说:“宋人动辄奏辞某官,恶习相仍,不复知有致身大义。安石新进小臣,乃赍敕就付坚拒不已,甚且避之于厕,不恭实甚。”假如王氏生活在大清,恐怕早就被抓起来治罪了。
编辑/王静